底:
“他们一旦知道羌王是因我而死,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善意了。他们,都会像邑都一般。”
她见他这般淡漠不惊的模样,道:
“被人记恨,你倒是很无所谓?”
顾昔潮偏过头看她一眼,极为无所谓的样子:
“他们恨我本就是理所应当。”
沈今鸾想起在邑都说起阿密当时有史以来最好的首领之时,顾昔潮面上隐忍的表情。
他这个心硬如铁的人,也偶有一丝寻常的情绪。
沈今鸾挑起了眉,问道:
“至少,这一趟你大获全胜,得了羌族归附,还有了尸骨线索,却还是满脸不高兴?”
顾昔潮拂开面上的雪花,没有回头,问道:
“你在意我高不高兴?”
她轻嗤一声,一副早已看透他的表情,道:
“我还不知道你?你带那么多兵,根本不是来向羌族开战来的,你本就是来送羌族部落回大魏的。”
“我说你,真是无聊透顶。他全族人的命都在你手上了,你明明可以随随便便就砍下阿密当的头颅,你还非要得他同意,把这一切装成是一个交易,从北狄人手里救下这些羌人。”
“杀了他们的首领,却又给他们一方乐土,也不要人感恩戴德。真不知你到底是他们的仇人,还是恩人。”
顾昔潮举步慢慢离开了人群,道:
“羌人归大魏,北狄痛失一臂,云州守卫少一道,于北疆有百利而无一害。”
沈今鸾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巡查安顿族人的邑都。
顾昔潮是故意避开了邑都的路线,昔日旧友就这样形同陌路,心怀无限恨意。
邑都曾帮他们进入歧山部找尸骨,不惜性命在渡河时来搭救,还说,愿意陪他们去凶险异常的北狄牙帐。
任是她做了多年皇后早已炼成铁石心肠,可还是觉得遗憾。这种感觉,像是盛开的花瓣被无妄的风碾了个粉碎。
“历来,羌族中忠心的近卫会在羌王死后殉身。”
“你这般说话激他,也是想让他凭借这份仇恨活下去。哪怕他恨毒了你,是不是?”
集市的欢声里,顾昔潮默默远离,越走越远,沈今鸾摇摇头,道:
“有时候,真不知你是残酷,还是仁慈。”
“为了拿下羌人多年布局,顾大将军心机手段,还是不逊于当年。我只是好奇……”她狡黠地牵了牵嘴角,“你怎么就没看出来当年的金刀计呢?”
顾昔潮脚步稍稍一顿。
恍惚间,被他撕烂的衣裙,露骨的肌肤,微湿的香汗流入眼底,渗入五感。十年过去,依旧清晰如昨,引起不可为人道的遐思。
虽知她不过照常调笑挑衅于他,他心下收紧,继续往前走,没有作声。
他的回避,沈今鸾看在眼中,越发起疑。
十年后再一次回味金刀计,这一回,她总觉得破绽重重。
他是不肯再提起金刀一事,每每言及,不像是被刺痛,而是像是被戳穿一般不再说下去。
可是一时从顾昔潮身上也看不出端倪来。也许是她多心了。
沈今鸾倒是更关心眼下的局势。她覆手在背,明知故问地道:
“我还有一个疑问未解。北狄可汗是如何这么快就知晓朔州出现了羌人逃兵?”
顾昔潮只淡淡扫了纸人一眼,心知肚明她早已看出来了。
无论为敌为友,他们都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如今,唯有说起兵事时,他们才可以像故友一样,侃侃而谈,默契如旧。
他难得扬了扬唇角,仰面迎着飞雪,道:
“娘娘洞若观火,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慧眼。”
大雪纷飞中,顾昔潮声音沉定有力:
“我无意于世人如何看我,至亲如何恨我,挚友如何谬我,我所行之事,无论如何,必要达成。想必,娘娘也是如此作想的罢?”
沈今鸾垂下了目光,无声赞许。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她和顾昔潮其实是一类人。同样地,为达一个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以背弃所有。
只可惜,他是为维护他的顾家,他的大哥,而她,要为沈氏,为她的父兄算计。
注定对立,注定背道而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像是要最后确认心底的猜测,问他道:
“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不择手段取了羌王头颅,是着急去牙帐,确认你大哥的尸骨吧。”
顾昔潮目光扫过来,不温不火地道:
“你不也是急着找你父兄的遗骨?”
若有若无的对峙之意,在二人周遭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