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荆岭,从一条小道进入云州牙帐。羌人尤为熟悉此近道。”
翌日,顾昔潮在羌族新部落里挑了几个羌人武士,都是曾在牙帐露过脸的羌王近卫。顾昔潮亲自挑走几个身手好的,最后还挑中了莽机。
莽机动了动唇,看着顾昔潮,恨恨地道:
“他们都说你是我们的仇人……但,顾将军,你帮我救出了哈娜,我记着你的恩。北狄牙帐我跟着邑都哥常去,我很熟悉,这一回我随你去一趟牙帐,就当、就当还了你的恩情……我莽机,再也不欠你的!”
顾昔潮微微颔首。
“还有我!你凭什么带走我的人,却不让我去?牙帐老子熟,老子偏要去……”
众人整装待发,一头奔马自远处疾驰而来。马还未勒住,马上的壮汉已跳下马,绕过军所重重守卫,直冲着顾昔潮而来。
“姓顾的,你可别忘了,从前每次都是老子去云州帮你上的香……”
顾昔潮打断了邑都的话,眼皮都未抬一下,冷声道:
“你我不再是兄弟,自然再用不着你。”
“你!……”邑都怒骂还未出口,已被疾速赶来的守卫拦下。
“况且,你昨夜已是神志不清,怎堪大任?”
邑都急得辩白道:
“可我真的看见了有个白衣女鬼在你旁边!……”
“胡言乱语。”顾昔潮手中马鞭轻点男人额头,“你精神恍惚,病得不轻。请军医来看看。”
“我……”邑都抓耳挠腮,一时语塞。
哪见过战场上一身是胆的邑都这般模样,众人抿唇想笑又不敢,只揶揄道:
“邑都,你自小就怕鬼,这么多年还是没改啊。你是把一块白布看成女鬼了?”
“邑都哥,你定是伤还没好,还是留在这里休息罢……”莽机也犹豫道。
“噗嗤——”沈今鸾笑出了声。
她看看邑都,又看看马上拨动缰绳的男人,道:
“你带走莽机,却留下邑都,就是要将他们兄弟一人捏在手里罢。”
邑都忌惮莽机在他身边作为人质,便不敢在朔州胡来。
顾昔潮没有否认,漫不经心地道:
“阿密当的王子年幼,尚需辅佐,邑都若是死了,羌族必将大乱。他得留在朔州,镇住那些人。”
沈今鸾看了一圈跟随他的羌人,觉得甚是可笑,道:
“你斩首了羌人的首领,还要他们配合你带着去那头颅去牙帐演戏?”
顾昔潮回望她一眼,道:
“如今,羌族尽在我朔州境内,娘娘以为,他们有的选?”
羌人确实没有选择,邑都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如今羌人一族受他之恩,迁居朔州,倚赖他的羽翼安居乐业,既是庇护,又未尝不是一种挟持。
顾昔潮这番心机,比之当年在朝堂之上,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今鸾朝天翻了个白眼,道:
“哪怕羌人都乖乖为你所用,这一趟凶险异常,并非万无一失。顾将军若是真死在了牙帐,可别来找我寻仇。”
“你我有约在先,自当舍命陪君子。再说了……”他的目光轻飘飘地看过来,沉定地道:
“我还有你相护。”
沈今鸾虚了虚眼,被这一句噎住,再也反驳不得。
那一次在陈州,确是她调兵来救,甚至亲自走了一趟营帐,才捡回他一条烂命。
做了鬼以后再相逢,他在崤山崖底被顾四叔围困,是她召集复仇的厉鬼娘子为他扫平仇敌。
阿德驱使歧山部箭阵,她也令他只需对准王帐羌人,谁料他自己不要命地保护这些人……
护下顾昔潮那么多次,只因为心底好像有一个执着无比的念头。
他要死,也必须死在她手里。
……
一行人出发云州,直至日头渐沉,一路苍山如海,浮云似血。
自淳平十九年,北狄人占据云州,雪山以北的牙帐迁居云州,更像是一座行宫。北狄人历年游牧,逐水草而居,冬天会迁居往更温暖的云州,一到夏日便会拨帐回北边。
与顾昔潮一道行军北疆,宽阔辽远的山河遽然在她眼前舒展开来。疾风迎面而来,仿佛能荡起她的衣袖,能感到呼啸而过的微尘。
看久了,她惊觉,生前死后都被长久地困在永乐宫里,她竟不知原来作为魂魄也是可以随骏马驰骋在广阔天地间。
来去自如,不受禁制。
沈今鸾的魂魄衣裙翩飞,来去无影。
顾昔潮目视前方,视线好像落在四野满目山河之中,又像是定定地,只望着那一缕无人看得见的白衣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