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或许此战,仍有转机。
……
天地间瞬间静了下来。
弓弦铮铮之声渐渐停住。两军剑拔弩张之势不知不觉中减弱。
清河立马在他身前,勒住缰绳,望着眼前披坚执锐的少年将军。
恍如初见,却又恍若隔世。
她一路长途奔马而来,期间一刻不停,本已令她精疲力竭。
当看到他重披白袍的此时,她经年干涸的心田似有源头活水流淌而过,泉水甘冽之中带着一丝微微的苦涩。
十年前,他在京城,高门贵子,潇洒倜傥,万众瞩目,五年前,他在凉州,年少成名,挥斥方遒,一呼百应。而此刻,他重归凉州,却是如此凄凉而难堪的光景。
茫茫天际,孤雁来归。
衣冠胜雪,无人相识。
清河浑身没有力气,只能在亲卫的搀扶下缓缓下马,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走向他。
行至他马下,她扯住他的缰绳,柔声相劝道:
“当年我一步错,步步错。你今日若是攻城,这一步走错了,之后便是万劫不复。长风,你收手吧。”
白袍将军面色冷峻,周身如覆了一层冰霜,他看也不看马下之人,幽声回道:
“我萧长风来夺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我何错之有?”
清河仰起头,望着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仿佛能看到底下掩着的,那深不见底的悲哀。她说道:
“我所认识的长风将军,是必不会一己私欲而危害凉州。他心怀天下,体恤百姓,自小立誓为生民而战,百死不悔。”她回身,望了一眼严阵以待的峒关,道:
“长风,陇右军是无辜的,城中百姓也是无辜的啊。”
他寒眸一凛,嗤笑一声,反问道:
“那我呢,我就该坠崖而死?还有河西萧氏,难道不是何其无辜?”
“你口中的那个萧长风,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今日我就要重回凉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长风抬手举剑,缓缓下放,指着眼前的女子:
“公主殿下,请你让开。”
清河垂下头,松开他的缰绳,缓步离去。她身体绵软,周身的所有力道都凝在了行进的脚上,每一步如陷深渊,走得极其缓慢而郑重。
待行至峒关城门与玄军中间,她收步立定,昂首与马上的他遥遥相望:
“你有没有想过,今日就算你以重兵打下峒关和凉州。他日,陇右崔氏未必不会再反攻夺回。如此冤冤相报,大唐西境将永无宁日。”
“西有回鹘、祁郸,北有北狄,群狼环伺,凉州危机重重。河西、陇右二军为大唐西境兵力最重,两军此番内耗之后,无论鹿死谁手,死伤惨重,渔翁之利在谁手中?今后何人守得住凉州?”
“我已入两军弓箭手射程,今日,若是你们硬要开战。”清河顿了顿,面上露出一丝凄美的笑意,她张开双臂,迎风扬起头,一字一字道:
“我便以身为殉,做第一个战死之人。”
身如蒲草,坚定不移。
风不止,衣袍纷飞不止。
城门前的广袤大地上,她的身影柔弱如一截柳枝,掩不住铁蹄掀起的一阵黄沙,可她卓然屹立,分毫不退,一双纤臂似有千钧之力,仿佛都只身挡住了前方的千军万马。
玄军将士屏息以观,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动手,甚至有一众已搭箭弦上的弓箭手默默放下弓矢。
且不说主帅并未下令攻城。即便军令如山,他们心中也存了几分犹豫。
在场的玄军诸人不少都是受过清河公主恩惠的。她昔日为玄王帐中女奴之时,就曾在巫医帐中多番救治伤兵,多少重伤之人经由她一双妙手恢复生机。待她成了可敦之后,更是每日施粮赠药,风雨无阻,王庭军民皆感怀于心。
此刻,玄军无人下得了手,无数道探寻的目光向最前方的主帅望去。
高坐马上的白袍将军忽然飞身下马,朝着眼前坚定不移的女子走去。
他的双眸无法再错开,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道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她。
相隔的距离原来越近,日光投下,将他身前的阴影拉得很长。他的影子,早已先一步拥住了她。
可他自己却不能。
最后,在一步之遥的距离下,他停下了脚步。
看似很近,却又遥不可及。
他想将她拉走,不要横亘在他与崔氏的仇恨之间,让他可以迅速了结这一切。哪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