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当家头牌,菀枫。
选中菀枫,一是因为她的厢房离前厅最远。二是,她屋中的热汤是最后准备的,正热乎着——杀手能凭着血腥味找到她,那便将味道洗了。
她迈进胸口高的香樟木浴桶,温热的水温侵袭全身每一寸皮肤,让四肢顷刻变软,面条般睡了进去。姬蓉本身的皮肤不如寻常公主的白皙,属於正常肤色,白中带一点蜜,常年行军打仗,能保持如此肤质,约莫算是细皮嫩肉了。
肩上的伤口裂开,她草草上了点药,在屋内找到一件菀枫的丝绸里衣,撕成布条用作纱布包扎了一下。
“姬蓉,你说你究竟得罪谁了?”
在沙场之上下此重手,连城中都布下天罗地网,一定要她死。
吱哑——
厢房的木门发出古老的推拉声,轻盈的脚步迈进门槛,姬蓉吓得往桶中一沈,将浴巾缠上手掌,俨然是戒备状态。
随脚步声而来的,是一个故作低沈的女人的声音:
“菀枫姑娘,月娘说你在等在下,我——”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经过小巷,来红玉楼找菀枫的女扮男装的,赵非。
她的话说到一半,顿住,察觉到空气中偏热的水汽,於是折扇啪地打开,挡住半透明的薄纱屏风。
“姑娘,可是在沐浴?”
浴桶中的姬蓉认出她的声音,浅浅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的城府虽然深不可测,但,姑且是个沈得住气的人,不会大呼小叫,惹来外人的眼睛。
於是,她将计就计,捏着嗓子作娇羞状:“奴家还在沐浴,你这死鬼,怎的现在来了?”
死鬼,这个词唤得赵非眉梢一动。身后的随从警铃大响,立即握住腰间的匕首,对赵非使了个眼色——里面的人,不是菀枫。
赵非施施然擡手,示意随从不必紧张,随后脱下鹤纹大氅交给她:“你先下去,我与菀枫姑娘,叙叙旧。”
姬蓉暗叫不妙,隔着半透明的西域贡纱屏风望了一眼,那人竟然关了房门,径直在梨木桌边坐下。
顾着礼节,是背朝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站坐身形自成一派,有一股王孙世家的慵懒之态。
姬蓉无比清楚,隔着屏风坐着的这位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并且,是个肤白如雪,眼眸沈静的女人。
偏偏,这女人的一举一动她都看不懂。譬如现在,明知她在沐浴,却硬要留下。怎的?喜欢鸳鸯浴?
“客官,奴家现下不便,恐怕不能伺候,还请您见谅。”
她第二次提醒。
赵非兀自倒了一杯茶,很好,是热的,这说明,眼前这人进屋时间不久,是在菀枫沏好茶之后。
“姑娘请便,在下在这边坐着便是。只是要提醒一下姑娘,若是可能,还是洗快些,否则,正堂那些搜查的人过来了,你这厢可不好收拾。”
“搜查?”姬蓉瞳孔骤缩。
“不错。”赵非宽容地告诉她,“在下进来时,有一队官兵闯了进来,现在正搜着呢。”
姬蓉草草出了浴桶,将窗户纸捅破一个窟窿往外看,果然,两个官家制服的官兵握着手里的佩刀踏进了院子,正要往她这里来。
不好!
她仓促穿衣,随便套上两件便准备从后面逃走,然而,后方的窗户打开,有三个官兵在那里断后。
这可如何是好?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楼下一声大吼:
“后厨有人跑了!”
於是,那两个准备上楼的官兵峰回路转,拔出佩刀便追了上去。脚步纷杂,呼声抢地。
赵非没看,仍旧笔挺挺地坐着,只凭着听声,对红玉楼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看来,有人为了掩护你,选择暴露自己的行踪。”
姬蓉明白这一点,正是明白,更加痛心——长乐这丫头太傻了。
“好了,现下姑娘安全了。”
赵非浅饮一口茶水,竹骨般的手指在青玉茶杯外沿一下一下地摩擦,等着姬蓉的反应。
“你知道我是谁?”姬蓉不装了。
“大概知道。”
“你不好奇为什么有人追我?”
“大概因为姑娘做了不该做的事。”
顷刻无言,赵非起身,转而朝姬蓉端端正正行了一个拱手礼,道:
“后院小门有一棵香樟树,树下有一匹良驹,送与姑娘,权当为方才的唐突道歉。”
扶着窗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