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从噩梦中惊醒,喉间仍哽咽着,心脏还在剧烈跳动,枕头早已被泪水浸湿。她只觉得肩背和全身都冷冰冰的。缓过神后,她心想:“父亲已经去世很久了,我与宝玉的婚事也还没有定下来,梦中那些事从何说起呢?”又想起梦中的情景,自己无依无靠,要是宝玉真的死了,那可如何是好!一时间,她痛定思痛,整个人神魂不宁,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后,身上微微出了些汗,她挣扎着起身,脱下外罩大袄,让紫鹃帮她盖好被窝,然后又躺了下去。
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只听见外面传来淅淅飒飒的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雨声。过了一会儿,又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人呼喊的声音,而紫鹃已经在一旁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黛玉独自挣扎着爬起来,裹着被子坐了一会儿。她感觉窗缝里透进一缕凉风,吹得身上寒毛直竖,便又躺下。刚要迷迷糊糊睡去,却听到竹枝上有许多家雀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透过窗户的屉子,窗纸上渐渐透进了一丝亮光。 此时的黛玉,双眼炯炯有神,毫无睡意,不一会儿又咳嗽起来,连紫鹃都被她的咳嗽声惊醒了。
紫鹃说:“姑娘,你还没睡啊?又咳嗽了,怕是着了风。你看窗户纸都发亮了,天也快亮了。你歇会儿吧,养养神,别总是胡思乱想。”黛玉说:“我也想睡,可就是睡不着。你睡你的吧。”说完又咳嗽起来。紫鹃见黛玉这副模样,心里也很伤感,再也睡不着了。听到黛玉又咳嗽,她急忙起身,捧着痰盒。这时,天已经亮了。 黛玉问:“你不睡了?”紫鹃笑着说:“天都亮了,还睡什么。”黛玉说:“既然这样,你把痰盒换一下吧。”紫鹃答应着,急忙出去换了一个痰盒,把手里的那个放在桌上,然后打开套间门,又轻轻带上门,放下撒花软帘,出来叫醒雪雁。她拿着痰盒去倒的时候,发现盒子里全是痰,而且痰里还有不少血星,紫鹃吓了一跳,不禁失声叫道:“哎呀,这可不得了!”
黛玉在里面听到声音,忙问怎么了,紫鹃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改口说:“手一滑,差点把痰盒扔了。”黛玉又问:“是不是痰有什么问题?”紫鹃说:“没什么。”可她说这句话时,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声音也变了。黛玉因为喉间有股甜腥味儿,本来就有些怀疑,刚才听到紫鹃在外面的惊呼声,这会儿又听出她声音里的悲伤,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便叫紫鹃:“进来吧,外面冷,别着凉了。”紫鹃答应了一声,这一声比刚才更凄惨,明显带着浓浓的鼻音。黛玉听了,心里凉了半截。等紫鹃推门进来,还在用手帕擦眼泪。
黛玉问:“大早上的,好端端的哭什么?”紫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谁哭了,早起眼睛有点不舒服。姑娘,你今晚大概比平常醒的时间长吧,我听你咳嗽了大半夜。”黛玉说:“可不是嘛,越想睡越睡不着。” 紫鹃说:“姑娘,你身体不太好,依我说,得自己想开点。身体是根本,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依旧有柴烧’。况且这里从老太太、太太往下,哪个不疼你。”紫鹃这一句话,又勾起了黛玉的噩梦回忆。黛玉只觉得心头一震,眼前一黑,脸色顿时变了。紫鹃连忙端着痰盒,雪雁则在一旁捶着她的脊梁,过了好一会儿,黛玉才吐出一口痰来。
痰里有一缕紫色的血丝,还在簌簌地颤动。紫鹃和雪雁脸色都吓黄了,两人守在旁边,黛玉则昏昏沉沉地躺下。紫鹃看情况不妙,急忙向雪雁使眼色,让她去叫人。 雪雁刚出屋门,就看见翠缕和翠墨笑嘻嘻地走来。翠缕说:“林姑娘怎么这么晚还不出去?我们姑娘和三姑娘都在四姑娘屋里讨论四姑娘画的园子景儿呢。”雪雁连忙摆手示意她们别出声,翠缕和翠墨吓了一跳,问:“怎么了?”雪雁便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们。两人听后都吐了吐舌头,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怎么不告诉老太太?这可太严重了!
你们怎么这么糊涂。”雪雁说:“我正打算去呢,你们就来了。” 正说着,只听紫鹃在屋里叫道:“谁在外面说话?姑娘问呢。”三个人连忙一起进屋。翠缕和翠墨看到黛玉盖着被子躺在床上,黛玉见到她们便说:“谁告诉你们的?你们这么大惊小怪的。”翠墨说:“我们姑娘和云姑娘在四姑娘屋里讨论四姑娘画的园子图,让我们来请姑娘过去,没想到姑娘身体又不舒服了。”黛玉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觉得身子有点软,躺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回去告诉三姑娘和云姑娘,饭后要是没事,就请她们来这里坐坐。宝二爷没去你们那边吗?”
两人回答:“没有。”翠墨又说:“宝二爷这两天上学了,老爷天天要检查功课,哪还能像以前那样到处乱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