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马尼拉港那些满载白银的商船,船底的压舱石里总嵌着银白色的颗粒,当时只当是银矿碎屑,现在才惊觉,那分明是没清理干净的水银。
四、跨洋的毒链
曼科的小儿子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孩子临死前一直喊着口渴,嘴唇肿得像熟透的浆果,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赵莽解剖尸体时,发现孩子的内脏都覆着一层银灰色的薄膜,肾脏像泡在醋里的猪肝,轻轻一碰就碎了。
\"他们在挖银子,也在挖坟墓。\"赵莽在给大明的奏报里写道,\"红毛夷以水银炼银,每得百两白银,必弃千斤毒物于河。此河入洋,洋流所及,恐波及吕宋、闽粤诸海。\"他把水样装进密封的锡罐,连同那片银灰色的河泥一起,塞进了返航的商船货舱。
作坊的炉火依旧熊熊燃烧。西班牙人正庆祝又一批白银装船,酒桶在广场上滚来滚去,银锭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没人注意到,河面上的银灰色正顺着水流蔓延,像一条无形的蛇,钻进亚马逊河的支流,溜进太平洋的洋流,朝着遥远的东方游去。
赵莽站在甲板上,看着波托西的火光消失在地平线。他知道,这银灰色的河水不会只停留在秘鲁的峡谷里。若干年后,当大明的商人在广州港卸下秘鲁白银时,或许会发现,那些银锭的纹路里,藏着和曼科手掌上一样的溃烂,藏着一条跨越大洋的毒链,一端系着安第斯山脉的河流,另一端,连着大明的水井与粮仓。
河水依旧在流,带着银灰色的毒液,流过矿山,流过村庄,流进历史的褶皱里。很多年后,人们在波托西的河床上挖出层层叠叠的骨骸,牙齿里的汞含量,足以让现代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而那些从秘鲁运出的白银,在铸造大明通宝的模具里冷却时,或许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水银的腥甜气。
银水诅咒:死亡禁区的玛雅密码
波托西山脉的雪水融化时,里科马河本该泛起翡翠色的涟漪。但崇祯十二年的春天,河水依旧像一锅冷却的银浆,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沿河的玛雅村落里,老人开始用结满黑痂的手指在沙地上画符号——两个重叠的圆圈,中间划着七道竖线,旁边歪歪扭扭地刻着十三道划痕。孩子们被禁止靠近河岸,连洗衣的石砧都被搬到了远离河床的山坳,可夜里总能听见有人疯癫地往河边跑,嘴里喊着\"银水在召唤\"。
一、反光的数字
卡门第一次看见河面上的数字,是在月圆之夜。她蹲在离河岸三丈远的礁石后,看母亲偷偷往水里撒玉米粉——按照玛雅历法,这是安抚水神的仪式。月光洒在河面上,那些银灰色的波纹突然开始变形,浑浊的水面像被无形的手抹平,竟浮现出清晰的竖线:靠近左岸的地方是七道,右岸则是十三道,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粼粼波光里,像祭司在骨片上刻下的计数符号。
\"是'七·十三'。\"母亲的声音在发抖,玉米粉从指缝漏下来,在沙地上积成一小堆,\"长老说,这是世界终结的数字。\"
玛雅人的计数法像一串悬挂的贝壳,用点表示1,横线表示5,二十进制的算法里,\"7·13\"意味着7x20+13=153。卡门在西班牙人的教会学校学过十进制,可当她把这个数字写在树皮上时,长老却猛地抢走树皮扔进火里:\"别用魔鬼的算法亵渎神圣的启示!\"
三天后,村里的萨满在河边举行献祭。他戴着缀满玉石的头饰,把一只活羊的血泼进河里。血水在银灰色的水面扩散,竟也凝结成七道与十三道的纹路,羊尸沉入水中的瞬间,河底突然翻起大量银珠似的气泡,密密麻麻地浮上来,像有人在水下撒了一把碎银子。
二、粟米的重量
赵莽见到那串\"7·13\"的符号时,正在核对作坊的废料清单。一个玛雅少年偷偷塞给他一块树皮,上面的刻痕歪歪扭扭,却让他心头一震——这分明是二十进制的计数符号。他想起《九章算术》里的\"粟米章\",里面记载着谷物与金属的换算比例:\"粟率五十,粝米三十\",而大明的衡制中,一斤等于十六两,一两约合现代的三十克。
\"153斤。\"他在账本上重重写下这个数字。前几日测量水样时,他算出每日流入河中的汞约有四十五公斤,换算成大明的市斤,正好是153斤。这个数字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脑中的疑团——那些银灰色的反光不是巧合,而是汞在水中的结晶规律:当汞含量达到特定浓度,月光下的水面就会因折射率变化显现出固定纹路,恰如玛雅人熟悉的计数符号。
他跟着卡门来到河岸。月圆之夜的河水泛着冷光,果然在水面看到了清晰的七道与十三道横线。他取出随身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