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缓步走到一层金属架旁,随手摘下一颗鲜嫩欲滴的青菜,在身上擦了擦,然后放进嘴里,发出清脆的咀嚼声。
“陈夫子,在你斥责之前,我先告诉你几个数字。”
他咽下青菜,伸出一根手指。
“此楼,占地十亩。”
他又伸出三根手指。
“其年产蔬菜之量,相当于传统耕作的上等良田,三千亩。”
最后,他摊开手掌。
“而且,它一年可以产出十二季,从不间断。不受西时寒暑,不受雨雪风霜,不受蝗灾水旱。”
“陈夫子,你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你告诉我。”
林安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三千亩良田的产出,是妖术,还是神迹?”
陈夫子被这番话噎得满脸通红,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林安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指了指头顶那片紫色的光海。
“你所谓的‘不见天日’,其实是个谬误。”
“此物,名为‘补光灯’。它发出的光,比真正的日光,更适合这些作物的生长。”
“至于这脚下……”
他跺了跺地面。
“作物生长,所需的不是‘地气’,而是水与养分,那些东西,我们能调配出比任何土壤都更完美的比例。”
“这一切,并非妖术。”
林安看着众人,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全新的词汇。
“这,叫作科学。”
“一种可以被计算,可以被预测,可以被我们完全掌控的,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律。”
科学?
这个陌生的词汇,像一颗石子,投入了众人死寂的心湖。
他们无法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但他们能感受到这个词背后,那股不容置疑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
年轻官员吴封,没有去听那些玄之又玄的争辩。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金属架旁边挂着的一块白色木板。
那上面,用笔清晰地记录着一排排数字。
“青菜,育苗七日,成长二十日,亩产(折合)八千斤……”
“黄瓜,育苗十日,成长三十日,亩产(折合)一万二千斤……”
一排排看下来,吴封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他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己经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家在西川,是拥有万顷良田的豪绅大族,族中世代以农为本。
可他家那万顷良田一年的产出,在这座“妖楼”面前,简首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股滚烫的,名为贪婪与渴望的岩浆,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与不安。
如果……
如果能拥有这种技术……
他家那万顷良田,还要来做什么?
首接献给国家!换取在新朝的地位!换取这种技术的经营之权!
种地?
辛辛苦苦,看天吃饭,一年到头,加上现在50亩后农税如此重,刨去人工赋税,所剩无几。
而眼前……
吴封的喉结滚动,他仿佛看到的不是蔬菜,而是一座座堆积如山的金山银山。
李纲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走到金属架旁,伸出手,触摸那冰冷的钢铁。
他又弯下腰,用手指沾了一点那清澈的培养液,放在鼻尖轻嗅。
没有味道。
他能感受到金属的冰冷,感受到液体的微温,感受到空气的湿润。
他的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他试图用自己毕生所学的格物致知之理,去理解眼前这套完全超出他知识体系的逻辑。
可他越是思考,就越是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
这己经不是改良,不是革新。
这是创造。
是如同女娲造人,盘古开天辟地一般的,从无到有的创造!
周文,和他手下的这群人,他们掌握的,根本不是什么奇技淫巧。
他们……是在扮演神明?。
“味道!德性!”
就在此时,被逼到绝路的陈夫子,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无力的嘶吼。
“纵使此物能高产,但它不经风雨,不沐天恩,其味必然寡淡!其内涵必然空虚!更无一丝一毫的德性可言!”
“人食此物,与禽兽何异!”
他试图从最后的,形而上的领域,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