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砰”地一声,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
酒液西溅。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
林安缓缓站起身,身形微微摇晃,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环视众人,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群失败者。
“可如今,又如何?”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酒后的狂放与宣泄。
“我林安,不当京官,不做侍郎,就在这扬州农场,管着几万工人,几十万亩地!”
“我不用看谁的脸色,不用去揣摩上意!”
“我们种出的粮食,能让千万人吃饱饭!我们这里建起的学堂,能让万千孩童有书读!”
“我虽不是什么封疆大吏,但我做的事,比你们这些在朝堂上空谈误国的衮衮诸公,要实在得多!”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放肆!”
一声怒喝,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夫子猛地拍案而起。
他本就因为一天的冲击而心力交瘁,此刻被酒精和言语一激,那股捍卫了一辈子的道统,让他再也无法忍受。
他指着林安,枯瘦的手指剧烈地颤抖。
“林安!你这个数典忘祖之辈!”
“圣上待你不薄,朝廷于你有恩!你却投靠反贼,助纣为虐,还有何脸面在此大放厥词?”
“你所倚仗的,不过是些奇技淫巧!你所建造的,不过是些悖逆人伦的妖物!”
“你用这些东西蛊惑人心,乱我华夏纲常,你非是在造福百姓,你是在用利益,腐蚀他们的心智,断送他们的德性!”
“你,不过是一个利欲熏心的无耻之徒!”
老夫子声嘶力竭,将心中所有的愤怒与鄙夷,都化作了最恶毒的斥骂。
然而,面对这番指控,林安却笑了。
他冷冷地笑着,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与怜悯。
他等陈夫子骂完,才慢条斯理地坐下,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端起酒杯,对着陈夫子,遥遥一敬。
“陈夫子,骂完了?”
“骂得好,骂得痛快。”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声音,缓缓问道。
“那我只问夫子一句。”
“你的圣贤书,可能让一亩地,多打一石粮食?”
陈夫子脸色一滞,喉咙里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
林安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
“你的道德文章,可曾让一个饥肠辘辘的灾民,吃上一口饱饭?”
轰!
这两个问题,没有一句脏话,却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来得诛心!
它们像两柄无情的铁锤,击碎了陈夫子所有的理论和骄傲,首击要害。
是啊。
不能。
都不能。
“我……”
陈夫子张着嘴,满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经义,他信奉一生的道理,在这两个最朴素,最根本的问题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林安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的讥讽更浓。
“夫子,你可知庄子云,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你们这些所谓的圣人门徒,高高在上,垄断知识,制定规则,嘴里全是仁义道德,心里全是阶级尊卑。”
“你们让百姓敬天,却不懂天。你们让百姓认命,却盘剥他们的性命。”
“你们最大的功绩,就是把这天下,治理得饿桴遍地,民不聊生!”
“而我们这里的人,用你们眼中的‘奇技淫巧’,让百姓吃饱穿暖,让他们的孩子有书读,有未来。”
林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的陈夫子。
“你告诉我,谁是圣人,谁又是大盗?”
“噗——”
陈夫子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气没上来,双眼一翻,整个人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陈夫子!”
旁边的官员一阵手忙脚乱,才将他扶住,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场面一片混乱。
宴会,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林安看着这狼狈的一幕,发泄过后的快意,渐渐化为一丝索然无味。
跟一群活在旧纸堆里的人,争辩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