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祠堂里飘出的腐臭气息,沉重地砸在杨三狗三人心头。\看_书+屋?小¨说?网^ _最,新?章?节~更′新/快^
“半个月前,”白起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被绝望浸透的麻木,“也是这么个晚上,比现在更冷。后山那条荒废的猎道上,跌跌撞撞下来一群人……大概……五六十个?记不清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模糊而惨烈的画面。
“老的,小的,拖家带口……个个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得像骷髅。他们是从北边更远的地方逃过来的,说是……云玉朝的兵过境,烧杀抢掠,他们村子没了,一路躲着官兵和山匪,靠啃树皮草根活下来,想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我们丰禄村……的老村长,心善。”白起嘴角扯动了一下:“他说,都是遭难的乡亲,不能看着他们在外面饿死。村里……那时候还有点余粮,祠堂也还算宽敞。就把人……安置在祠堂里了。”
“起初几天,还好。分点稀粥,给点破布烂袄裹身。他们安静得很,除了饿,除了累,没别的。我们村的人还去帮忙照看,送点热水,找点草药……”
“然后呢?”李文杰忍不住追问。
“然后?”白起的声音陡然变冷,像淬了冰,“然后,祠堂里开始有人发烧!咳嗽!起红疹子!我们村的老郎中被请去瞧……他进去看了不到一炷香,出来的时候脸都是青的,浑身哆嗦……”
“老郎中指着祠堂,对我们全村人说:‘是疫瘟!治不了!沾上就死!’他说完这话,回家就把自己锁屋里了……第二天,他家门口就挂了白幡……他也死了。?w_a~n,b!e?n`g_o^.?c/o~m*”
“从那天起,先是祠堂里的流民,一个接一个倒下,烂掉……接着是去送过饭、送过水的村人……再后来,那些只是靠近祠堂说过话的……瘟疫像看不见的鬼爪子,顺着风,顺着水,顺着人喘的气,钻进家家户户!”
“……后来只要谁家有人开始发热、咳血、起疹子,就会被拖出来,塞进祠堂……”白起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里面的人,外面的人,都盼着祖宗能显灵……可祖宗……大概也怕这瘟神。”
“你们路上看到的那些,”白起指了指村口的方向,“是刚拖出来没地方放的,或者……是还没来得及拖进去,就死在自家门口、路边的。”
杨三狗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
“放你娘的屁!”张铁柱再也按捺不住,暴吼一声,双目赤红,“你们自己染了瘟神,活该绝户!还想拖我们下水?抢我们的粮就是你们的活路?老子先送你去见阎王!”
“铁柱哥!住手!”杨三狗厉喝一声,声音如同炸雷,同时身体已横移一步,手臂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张铁柱粗壮的手腕!他五指如同铁钳,用的是巧劲把他的手腕锁住
张铁柱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他前冲的势头硬生生止住,愕然回头:“三狗?!”
“冷静”杨三狗的声音斩钉截铁,眼晴,死死盯着张铁柱。-m¢a-n′k?a.n?s?h-u^.`c/o,m′
“村里能动的青壮,”白起继续道,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十个里病倒了七八个!剩下没病的,也都吓得躲在家里不敢露头,生怕沾上一点。地里的粮食?……可没人敢去收!谁敢去?收了染上病,有粮又有何用?等着烂在地里吗?”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死死盯住杨三狗,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可村里还有没染病的人!还有老人!还有孩子!他们得活!他们得吃东西!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也烂在路边。”
“你们溪水村!”白起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们早就打听过!新打了大野猪,手里有银子!粮仓刚交完税,但肯定还有过冬的存粮!你们村离得近!你们村……看起来还有余力!”
“所以,”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的话,“我这个新村长,带着村里仅剩的几个还没倒下、还豁得出去的汉子,去抢了你们的粮!不是为了发财!不是为了欺压!就是为了用那点粮食,吊着祠堂外面那些还没染病的、还有救的几百口子人的命!让他们能多活一天!多活一天是一天!”
“这就是为什么!”白起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出这句,随即又迅速归于一种冰冷的沉寂,他死死盯着杨三狗,“现在明白了吗?”
夜风呜咽,祠堂内的呻吟和咳嗽声仿佛更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