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你们还教我做红枣糕,现在突然......”
“我们和爱尔兰人有些冲突。”陈九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用生硬的英语,一字一顿地吐出了“爱尔兰人”这个单词,语气中不自觉地加重了那份潜藏的敌意与戒备。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铁器碰撞声,艾琳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两个身材健硕的工人,正挥舞着手中的砍刀,奋力劈砍着一根用废弃渔船龙骨做成的、充当围栏桩的粗大木头。
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哦,我明白了,”她眨了眨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你们这是要和那些嗜酒如命的爱尔兰酒鬼们,比赛看谁抓的鱼更多吗?”
“我可以旁观这场有趣的比赛吗?”
陈九叹了一口气,带她走到厂房墙边,猛地掀开麻布帘,露出一排坐整齐摆放的长步枪。艾琳看见十几支枪的金属部件在阳光里泛着危险光泽,呼吸突然凝滞。
六七天前她就注意到这里了,还以为是什么杂物。
“这不是玩笑。”陈九将那叠美元钞票,不由分说地重新塞回到她冰凉的手中,同时抬起头,与一首站在艾琳身后不远处、始终用一种冷漠而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老管家杰森,对视了一眼。
他能清晰地从老杰森那双深陷的眼窝里,读出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戒备。
艾琳只觉得,眼前这个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却也还算温和可亲的男人,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如此陌生,陌生到让她感到有些心悸。
地上那成排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枪支,让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陈九在心里叹了口气,压抑的冷漠却溢于言表:“快走吧。”
“你是在赶我走?”艾琳说着,笑容却有些牵强,同时她也听出了陈九看似冷淡的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强行压抑下心中的紧张和那丝落寞,突然开始有些愤怒。
“所以你们也是南滩码头上的那些爱尔兰帮派?"
“还是唐人街那些走私鸦片的烟鬼、赌鬼?”
陈九看了她质问的眼睛,避开了眼神,只是摇了摇头。他有些木讷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展露着青春风采的女人,心里有些刺痛,这可能是整个金山唯一对他展露笑容的白人女性,因此更不想她因此受到伤害。
他压低声音却格外用力,“我们都在这里,你能看得到。”
“走吧,这里很快就要见血。”
“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去教会请你,如果你之后要是不愿意来帮我们教英文,我们也万分感谢。”
艾琳想要抓住他缠绷带的手腕,却被管家老杰森抓住。
她忽然发现自己确实无法就这样任由愤怒的情绪发酵,甩手离去。甚至没有过多细想那些枪支背后的危险,只是被陈九突兀变化的态度搞的有些慌张。
她有些心酸地发现,陈九似乎是认真的。
前些天的温柔不在,那偶尔流露出尴尬时的可爱,此刻都化作了冷硬的石头。她还想说更锋利的话,却怎么也无法开口。
或许,是她真实的内心深处根本不忍心用那些话去伤害他。
“小姐,现在,拿上钱,从后门走。”
她欲言又止,却最终被老管家拽走。
陈九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苦笑着转过头,看着地上的一排长枪,若有所思。
这一排枪,和这块地皮,是拿来搏棺材本的啊。
七十多人的生死只在接下来的每分每秒,压得他喘不上来气。
看着远去的艾琳的背影,陈九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因为那个背影看上去那么可怜,不知怎的,他竟是有些想把她喊回来的冲动,可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生死未卜,他硬生生将那些字咽了下去,只觉得胸腹刺痛。
只希望接下来面对的不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