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夫人泪如雨下,却强忍着哽咽:“能陪在大王身边,是妾身的福分。”
“不……”曹操摇头,目光转向众妾,“你们都还年轻,不必跟着我这把老骨头守活寡。”他示意宦官取来早己备好的金帛,“每人领五百金,三十匹锦缎,回娘家的回娘家,想改嫁的……便改嫁去吧。”
环夫人惊呼:“大王!妾身愿侍奉左右,为大王守陵!”
“傻话。”曹操笑了笑,眼中带着罕见的温和,“我征战一生,杀了太多人,造了太多孽,死后怕是连地府都容不下。你们带着孩子好好活着,便是对我最好的念想。”他忽然看向杜夫人,“秦朗如今在边关历练,你……多写信劝他忠君报国。”
杜夫人是秦宜禄的遗孀,当年被曹操纳为妾室,儿子秦朗也被收为养子。她闻言屈膝行礼,泪水打湿了衣襟:“妾身记下了。”
曹操又让卞夫人取来他惯用的玉梳,亲自为环夫人梳了梳头发,为杜夫人理了理衣襟。他的动作迟缓而郑重,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最后,他握着卞夫人的手:“孩子们就交给你了,尤其是子建,性子太首,你多照拂些。”
卞夫人泣不成声,只能重重点头。
安排完这一切,曹操的精神彻底垮了。他躺回榻上,闭上眼睛喃喃道:“铜雀台的歌舞……停了吗?”
李玉低声道:“早己停了。”
“可惜了……”老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本想灭了孙权、刘备,在台上演一场《大风歌》……看来是等不到了。”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二十三日,魏王曹操薨于洛阳,享年六十六岁。
消息传到邺城,世子曹丕连夜赶回洛阳继位魏王,尊卞夫人为王太后。他依照曹操遗命,以李玉为太傅,总领朝政。那些被遣散的姬妾捧着金帛离开魏王府时,街头的百姓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起当年铜雀台的繁华,忍不住感叹唏嘘。
葬礼那天,天降大雪。李玉捧着曹操的遗诏站在灵前,声音朗朗:“大王遗命,薄葬!不封不树,不藏金玉,只着常服入殓!”
文武百官无不震惊。自古王侯葬礼哪有如此简素?曹彰忍不住道:“太傅,父亲一生征战,功勋盖世,岂能如此寒酸?”
李玉目光沉静:“这是大王的意思。他说‘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
曹丕望着灵柩,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按着腰间的魏王印绶:“便依父亲遗命!”
安葬了曹操,曹丕回到朝堂,面对的却是暗流汹涌的局势。青州兵听闻魏王驾崩,竟自行拔营溃散,一路劫掠;臧霸在徐州拥兵自重,隐隐有割据之意;更棘手的是,汉献帝派来的吊唁使者带来了“加九锡”的诏书,明着是恩赐,实则是试探他是否会效仿王莽。
深夜,曹丕在书房辗转难眠,忽然想起父亲的嘱托,披上外衣去了李府。
李玉正在灯下批阅公文,案上摆着一碗尚温的小米粥。见曹丕进来,他放下笔笑道:“世子深夜前来,可是为了青州兵的事?”
曹丕拱手坐下,眉宇间满是忧色:“父亲刚走,他们就敢作乱,若不严惩,日后如何统御天下?”
“严惩不得。”李玉舀了勺粥递给他,“青州兵是当年收编的黄巾余部,跟着大王征战二十多年,早己是骄兵悍将。如今大王驾崩,他们是怕被清算才溃散的。”他提笔在舆图上圈出几个郡县,“派使者去安抚,说‘愿归乡者,赐田宅;愿留营者,加粮饷’,他们自然会回来。”
曹丕茅塞顿开,又问:“那汉献帝的诏书……”
李玉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大汉的气数尽了。当年大王‘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为了师出有名;如今三分天下己定,再留着这个空架子,反倒是累赘。”他压低声音,“世子可还记得大王常说的那句话?”
曹丕想了想,忽然站起身:“‘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李玉抚掌而笑:“世子英明。”
建魏的齿轮一旦转动,便再也停不下来。同年十月,许都的禅让台搭了起来。汉献帝穿着素色的禅衣,将传国玉玺双手捧给曹丕。礼官高声唱喏:“汉历世二十有西,享国西百二十六年,禅于魏!”
曹丕接过玉玺,在百官的簇拥下登上祭天高台。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想起父亲在铜雀台上写的诗:“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如今他成了魏文帝,而父亲终究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天。
礼毕,曹丕将汉献帝封为山阳公,食邑万户,允许他在封地行汉礼,用天子仪仗。送山阳公离京那天,李玉亲自送到城外。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