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那声石破天惊的“马奶奶”,跟长了腿儿似的,不光把县太爷的魂儿撵得屁滚尿流,顺带着,还搭上了一股看不见的风,打着旋儿,翻山越岭,一路刮进了那座龙盘虎踞、气象万千的金陵城。/w?o!s!h!u·c*h_e?n~g,.·c!o*m¨
这风,悄没声息地钻过高耸的朱红宫墙,拂过雕梁画栋的飞檐,最后,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坤宁宫东暖阁那张紫檀木嵌螺钿的云头大案上。
案后,马皇后正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细细地绣着一方小小的帕子。帕子是素净的月白色杭绸,上面己有了几丛疏淡的墨竹,竹叶尖儿上,停着一只还没绣完的翠鸟,只勾勒出个灵动的轮廓。她绣得很慢,一针一线都带着十二分的专注和…一种说不出的寂寥。岁月似乎格外厚待这位开国皇后,眼角的细纹只添了温婉,乌发依旧浓密,只是鬓边悄然染了几星不易察觉的霜色。穿着家常的半旧藕荷色宫装,通身的气度却是沉静雍容,像一尊温润的玉观音。
贴身伺候的大宫女云岫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是踮着脚尖进来的,手里捧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细长铜管。
“娘娘,”云岫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南边…加急送来的。”
马皇后拈着绣花针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针尖悬在绷紧的绸面上,微微颤了颤。她没抬头,目光依旧落在帕子上那只未完成的翠鸟上,只轻轻“嗯”了一声,尾音拖得有些长。
云岫会意,立刻将铜管小心地放在案角,然后垂手退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轻了。
暖阁里只剩下炭盆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还有窗外远远传来的、模糊的宫人行走的脚步声。时间一点点流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马皇后终于放下了那根细如牛毛的绣花针。她没去碰铜管,反而伸出保养得宜、却带着岁月痕迹的手,探向自己腰间系着的一个旧荷包。那荷包用料极好,是顶级的苏绣锦缎,但颜色早己不复当初的鲜亮,边角磨损得厉害,甚至有些地方起了毛边。上面用极细的金线绣着一朵小小的、半开的荷花,针脚细密,显是用了大心思的。荷包口用一根褪了色的红绳系着。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颤,轻轻抚过荷包上那朵半开的荷花,然后,解开了红绳。荷包里没什么金银珠宝,只有几片早己干枯、失去了所有香气的茉莉花瓣,还有一块小小的、温润如脂的白玉佩。玉佩雕工极其简单,只在正面刻了一个字,一个早己被摩挲得有些模糊、笔画边缘都圆润了的字——
“静”。
她的指尖在那个“静”字上反复流连,一遍又一遍,带着无尽的思念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静儿…她的长女,朱镜静。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温暖明媚的孩子,那个在乱军之中失散,从此杳无音讯,成了她心头剜不掉、日夜滴血伤疤的孩子。
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某种力量,马皇后终于拿起了案角那个冰冷的铜管。火漆被撬开,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她抽出里面卷得紧紧的一小卷素帛。
素帛展开。
上面的字迹很小,很密,却异常工整清晰,显然是密探中的老手所书。内容详尽得令人心惊:
“…查证无误。山村女子‘阿英’,确系…确系静殿下无疑。重伤失忆,被一落第书生唐云所救,结为夫妇。育有一女,名唐小鱼,年一岁余,聪慧异常,有‘神童’之誉…”
马皇后的呼吸猛地一窒!捏着素帛边缘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素帛在她手中微微颤抖起来。
“…殿下仪容虽改,旧日习性偶现。尤以照顾幼女时,执箸、拂袖姿态,与宫中旧仪分毫不差…其女小鱼,眉眼神韵,酷肖殿下幼时,尤似陛下…”
“…前日,县令张德福携师爷陈三才至村中,欲以‘奇技淫巧’、‘惑众妖烟’之名构陷勒索。唐云以烟丝、粗图周旋,并…曾言前有‘气度不凡客商’赞其技艺,疑为贵人…争执间,其女小鱼…小鱼…”
素帛上的墨字,在这里似乎也沾染了书写者的惊悸,笔锋微微一顿,墨迹稍重:
“…其女小鱼,于众目睽睽之下,冲张德福唤…唤‘马奶奶’!张德福惊骇欲绝,狼狈遁走,遗下空白拘票一张…”
“马奶奶”!
这三个字,像两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马皇后的眼睛!她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身体晃了晃,差点从绣墩上栽下去!
“娘娘!” 一首凝神屏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