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椅里。那根标志性的加长黄铜烟斗,在他指间如同活物,正不紧不慢地喷吐着灰白色的烟云,源源不断地为这“烟馆”添砖加瓦。烟雾在他脸前缭绕、堆积,将他那双闻名天下的、能洞察人心的鹰眼半遮半掩,只偶尔在烟雾稍散时,透出两点锐利如寒星的光芒,让人完全无法揣测此刻那深不可测的心海是怒涛汹涌还是冰封千里。
下首右侧,太子朱标端坐着。他坐姿极其端正,背脊挺得笔首,仿佛一根绷紧的弦。一身杏黄色常服,本该显出储君的雍容,此刻却被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如同沟壑般深刻的忧虑所笼罩。他双手捧着一个青玉茶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茶水却是一口未动。他的目光低垂,落在面前光洁如镜的地板上,仿佛要从那倒影中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卡_卡^暁?说`惘+ `已_发¨布¢最+薪¢漳-劫^
他的对面,燕王朱棣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姿态占据着空间。一身玄色暗纹常服,非但没有掩盖他的身形,反而衬得他肩宽背阔,气势雄浑。他并非刻意坐得笔首,而是以一种大马金刀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仿佛随时准备出击。那是多年沙场血火淬炼出来的、刻进骨子里的锐气与力量感,即使身着便服,也如出鞘利刃。他的指间,赫然夹着一根卷得粗犷不羁的“唐家烟”(唐云格物院出品的试验品),火星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那双深潭般、闪烁着野性与思虑光芒的眼睛。
书房的角落,安静地摆放着两张小马扎。一张上,坐着年仅十岁左右、却己显露出聪慧早熟气质的皇长孙朱雄英。他坐得规规矩矩,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像两颗黑曜石,闪烁着兴奋好奇的光芒,灵动地转动着,贪婪地观察着书房里每一个大人、每一个细节。小鼻子还时不时地翕动一下,似乎对这满屋子呛人的“大人味”既新奇又有些不适。
另一张小马扎上,则是另一番景象。比朱雄英略小、体型却明显圆润一圈的朱高炽,那颗圆滚滚的脑袋正一点一点,如同小鸡啄米。胖乎乎的小脸上,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努力想睁开却又一次次被睡意打败。嘴角边,一道亮晶晶的口水线,正顽强地突破嘴唇的防线,缓慢而执着地朝着他那圆鼓鼓的、覆盖在锦缎小袍下的肚子进发。与之相伴的,是一阵轻微却节奏感十足的呼噜声,在这紧绷凝重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又带着一丝荒诞的生机。
“臣唐云,参见陛下。”唐云只觉得嗓子眼发干发紧,像是堵了一团烟灰。他深吸一口那呛人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臣子之礼。
“嗯。”朱元璋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如同闷雷滚过。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完全抬起,只是用那根黄铜烟斗的烟嘴,随意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虚虚点了点墙角一个空着的、毫不起眼的矮凳。“坐那儿。”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烟熏火燎味,“今儿没外人,甭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听着烦。”
唐云如蒙大赦,又不敢完全放松,赶紧挪过去,小心翼翼地在那张硬木矮凳上坐下,半个屁股挨着边,腰杆却下意识地挺首了。刚坐下,还没等那硬木的凉意透过衣袍,朱元璋那仿佛被烟油浸透、带着独特颗粒感的低哑嗓音,便如同冰雹般砸了过来,每一个字都裹着浓重的烟味:
“奉天殿那出猴戏,都瞧真着了?”老朱深深地嘬了一口烟斗,腮帮凹陷,然后缓缓地、如同毒蛇吐信般,让浓白的烟雾从牙缝里一丝丝、一缕缕地溜出来,在他脸前弥漫、扭曲。“胡惟庸那帮子酸菜帮子,蹦跶得挺欢实啊。唾沫星子都快把殿顶的琉璃瓦给掀了。”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比雷霆震怒更让人心头发毛。
朱标立刻欠身,身体绷得更紧,语气带着由衷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唐驸马所提…分权之说,确属亘古未有之创举,所触动者,非止一人之利,实乃…乃国朝根本之制。朝臣勋贵,世代所依,骤然听闻,心中惶恐,一时难以接受,言辞激烈些…也…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他试图为朝臣的激烈反应寻找一个合理的台阶,话语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情理个屁!”一个冷峭的声音如同快刀斩乱麻,骤然切断了朱标温吞的辩解。朱棣开口了。他并未起身,只是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战场磨砺出的锋芒瞬间压过了书房的沉滞。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随意地弹了弹烟灰,动作干脆利落,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目光锐利地扫过朱标,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酷。“我看大哥是太讲‘情理’,太念‘仁厚’了!他们跳脚?那是被戳了心窝子!剜了心头肉!怕什么?怕的就是真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