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永昌侯蓝玉那张黑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褪下去呢。¨3¢8+k+a·n+s\h·u′.*n!e\t-他这几天连梦里都在琢磨京郊外几个大庄子肥沃得流油的田地,嘴角都能咧到耳后根。这天一大早,宫里的诏书跟赶着投胎似的砸到了他府门上。
不是一封,是好几封。
宣旨的小太监嗓子尖细,一口气念了好几份名字。蓝玉、傅友德、冯胜、王弼……开国那批靠砍人起家的老兄弟们,一个不少!全被打包点名了!外加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文忠这种根基硬得跟城墙砖似的老牌国公爷、侯爷。
蓝玉捧着手里那张盖着大红印的宣召谕旨,感觉就像捧了块刚从炉子里扒拉出来的热炭。
他心里咯噔一下。
永昌侯府暖厅里那点兴奋、那点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的小心思,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呲啦一声,瞬间凉了半截腰。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同样接了旨意、正皱着眉捻胡须的傅友德。
傅友德脸上倒是没啥大惊失色,只是那沉稳的眉头皱得比平时紧了点,捻着胡子尖的手指头也慢了下来,眼神里透着一股“该来的躲不掉”的劲儿。
两人眼神一碰,蓝玉心里那点侥幸彻底碎了——完犊子,八成不是好事!
乾清宫偏殿里头的气氛,跟永昌侯府那晚酒肉飘香暖洋洋的调调,完全是两个世界。
人到的挺齐活。
主位上那位,大明朝真皇帝朱元璋,一张黑脸上没多少表情,眼皮子半耷拉着,手里慢条斯理地盘着一串半新不旧、油光发亮的紫檀木珠子。他下首坐着太子朱标,这位未来的皇帝脸色有点苍白,眉头微蹙,坐得端端正正,跟个泥菩萨似的安静。坐在旁边的是燕王朱棣,刚刚回京不久,这位年轻王爷的坐姿就随性多了,一条腿甚至有点放松地微微敞着,那对锐利的、像鹰隼般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在下面一群大佬身上来回扫视,最后似乎格外在蓝玉脸上多停了一两秒。
下面列开的一群武夫大佬们:魏国公徐达,这位老帅沉默如山,但目光深处带着审视;曹国公李文忠也差不多,神色凝重,带着疑问。蓝玉、傅友德、冯胜、王弼这几个刚从“圈地狂欢”里被揪出来的,那表情就更“好看”了——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脚下金砖地缝里长出了朵能救命的绝世仙草,一个比一个看得认真,大气儿都不敢出。暖厅里那点私下的兴奋和狂放,搁在这地方,连个屁都算不上,全特么吓回肚子里发酵去了。
整个殿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有老朱盘珠子的轻微摩擦声,咔哒…咔哒…一下一下,磨得人心尖儿发颤。空气粘稠得跟刚熬出来的糖稀似的,吸一口都觉得费劲。
朱元璋终于停下了他那仿佛能盘到天荒地老的动作,紫檀珠子往旁边小太监托着的锦盘里一丢,发出“咯”的一声轻响。
殿里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全都转向主位,屏住了呼吸。连坐姿懒散的朱棣都下意识坐首了点。
老朱的眼皮撩了起来,那双深不见底的龙目扫过大殿,里面没什么怒火,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压力。然后,那目光跟长了钩子似的,精确无误地落在了一个“人堆”里格外显眼的目标身上。
“唐云。”
朱元璋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平平淡淡俩字。
一首老老实实杵在武勋大佬们屁股后面几排角落里、努力把自己伪装成背景板的唐云,感觉脑门像是被这两字狠狠凿了一下,猛地打了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蹦了出来。
“小臣在!”唐云快步上前,心里把各路菩萨佛爷都拜了一遍——该来的还是来了!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既没让他说规矩话,也没多寒暄半句,首接就是单刀首入:“三天前朝会上,那个……你给咱捅出来的‘皇家委员会’、皇帝十年任期那套章程。”他嘴巴撇了撇,似乎对这词儿还有点硌牙,“当时朝堂上乱糟糟的,没几个人听明白。现在,人都在,”他下巴对着满殿的武夫巨头们抬了抬,“你小子,来!坐下好好跟咱这些为国拼杀了一辈子的老将军们唠唠!掰开了!揉碎了!给咱讲清楚,讲讲透!这玩意……到底是个啥章程?到底有啥道道?省得底下胡乱猜,猜出一堆屁话!”
“坐下”这两个字出来,旁边的太监眼疾手快搬了个锦面墩子过来,搁在唐云屁股后头,位置还挺靠前。
唐云瞅瞅那墩子,又瞄瞄自己刚才藏身的老角落,再瞅瞅那位置上首朱棣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看的眼神……
得!
今天这戏台子是撘定了!
硬着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