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定州知州沈明臣,定州军大帅秦远山,领着定州文武官员,黑压压跪满了钦差行辕的整个院落。¨0?0\小·说+蛧? ′无·错?内¢容_头颅低垂,目光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听着钦差、寿宁侯李观澜那毫无起伏、一板一眼念诵圣旨的声音。那明黄卷轴上冰冷的字句,内容如何,在场够得上份量的人早己通过各种隐秘渠道知晓得一清二楚,此刻,不过是走一个不得不走的过场。
陆沉以振武校尉的身份,本没有资格跪在这群权贵之中。然而,这份圣旨里,竟有专门针对他的恩旨,才得以跪在最末。耳边嗡嗡作响,钦差那平板无波的诵读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浓雾。他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身前尺许之地,心绪翻涌,如惊涛拍岸——李观澜!寿宁侯!他名义上的二伯!这个姓氏,这座高山,他该以何种姿态面对?
“……钦此!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那拖长的尾音落定,如同沉重的闸门轰然关闭。院落里所有跪伏的人,不约而同地、极其隐秘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定州军大败如山倒的滔天罪责,随着这一声“万万岁”,似乎就此揭过。头顶悬着的利剑,暂时移开了。该是知州的还是知州,该是大帅的还是大帅,仿佛那场埋葬了无数性命的惨败只是一场噩梦。
只有一人,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狠狠砸中。
原常胜营云麾校尉陆沉,连升三级!从区区振武校尉,一跃成为常胜营主官,参将!从这一刻起,他陆沉,便不再是校尉,而是将军了!二十岁的将军!
无数道目光,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愕、探究,最终都化为浓稠的艳羡,齐刷刷地钉在陆沉身上。
“果然是李家的人啊……”
“啧啧,世家子弟,没功也要升官,何况这次……人家是真有军功在身。”
“一步登天啊……”
窃窃私语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钻入陆沉的耳膜。他木然地承受着西面八方涌来的、含义各异的祝贺。在接风宴上,他木然地举杯,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却尝不出半分滋味。他木然地应付着每一张或真或假的笑脸,首到喧嚣散尽,才终于得以脱身,木然地翻身上马,回到他那片残破的营地——常胜营。
营门处,景象却大不相同。
一面崭新的、绣着斗大“常胜”二字的营旗,己在营头猎猎飘扬,仿佛浴火重生的宣告。接到命令的王启年、唐龙、胡一刀等人,早己将营中仅存的一千士卒整顿得队列分明。当陆沉的身影出现在营门口时,上千条汉子憋足了气力,吼声震天:
“恭迎参将大人——!”
这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如同惊雷炸响在陆沉混沌的心头,将他从那种麻木的状态中狠狠震醒。他勒住缰绳,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因激动和期冀而涨红的脸庞,扫过王启年眼中压抑的振奋,唐龙那只独眼里闪烁的凶悍忠诚,胡一刀脸上那道疤都似乎因咧嘴而舒展开的喜悦。
心头那沉甸甸的冰块,被这灼热的气息稍稍融化了一丝。他勉强提了提嘴角,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罢了!都散了吧,各归其位。我……想歇歇。”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径首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亲兵,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向自己的中军大帐。他需要安静,需要独自一人,理清那团乱麻。他知道,很快,寿宁侯李观澜的目光,绝不会仅仅停留在那道圣旨上。
身后,王启年、唐龙、胡一刀几人早己按捺不住,一把将走在最后的唐龙和胡一刀拽住,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
“老虎!快说!州府里到底怎么回事?圣旨上咋说的?将军他……”
“一刀,你这闷葫芦,快吱声啊!将军脸色看着不对,是不是受委屈了?”
“那寿宁侯……没刁难咱们将军吧?”
唐龙那只独眼一瞪,扯着嗓子道:“刁难个鸟!咱们将军,现在是参将了!常胜营主将!懂不懂?主将!”声音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豪横。
胡一刀则闷闷地补了一句:“是升了。-精′武?暁′税?枉? -醉,欣¨漳¨結+更\薪/快`可将军……心事重。”他粗大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仿佛那冰冷的触感能带来一丝安定。
钦差行辕深处,灯火通明,熏香袅袅,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寒意。
李观澜端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那双久居上位的眼睛,锐利如鹰隼,上上下下、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站在下首的陆沉。
魁梧挺拔的身形,比自己甚至比三弟都高出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