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垂首,素手执墨锭,在端砚中轻轻研磨,动作细致而专注。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鸦羽般的鬓发和纤细的颈项上镀上一层柔光。她听到脚步声,抬起眼,眸子里映着窗外的雪色,清澈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
陆沉心头微动。自那雪夜相拥,云蕾眉宇间的死寂似被撕开一道缝隙,偶尔能窥见一丝微光,尤其是在他身边时。
这份细微的变化,陆沉看在眼里。
他发现自己竟开始格外在意她的情绪,她蹙眉,他心便一紧;她展颜,他便如沐春风。这陌生的牵绊,是否便是情愫?
他走到案后坐下,拿起笔,继续上午的方略。云蕾则默默侍立一旁,添茶,研墨,动作轻巧无声。
书房内只余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气氛安宁得近乎温馨。
当陆沉写完“情报分类与搜集”一节,长长吁出一口气,搁下笔,十指交握伸展僵硬的筋骨。
几乎是同时,一双微凉却柔软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头,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熟悉的、带着淡淡清苦药香的幽微气息萦绕鼻端。
陆沉闭上眼,紧绷的神经在这恰到好处的服侍下缓缓松弛。
“云蕾。”他低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将军?”云蕾的声音轻柔如羽毛拂过,“可是肩酸得厉害?”
那句“你喜欢我吗?”几乎要冲口而出,又被陆沉死死按回心底。
这个时代,这般首白的问询,无异于唐突。
更何况,她心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远未愈合。
感受到陆沉身体瞬间的僵硬,云蕾停下动作,绕到他身前,眼中带着关切:“将军,怎么了?”
陆沉看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心头猛地一刺。这本该是红润鲜活的面颊啊!他避开她的目光,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从明日起,学堂那边,你不必再去了。”
云蕾微微一怔:“那…孩子们?”
“暂时交给云舒,我己让许县令尽快物色新的先生。”
陆沉看着她,目光深沉,“你,到我书房来,专职为我处理文书机要。”
云蕾有些惶惑:“将军案牍之事并不繁重,云蕾半日即可料理妥当,无需…”
“不!”陆沉打断她,目光灼灼,带着一种托付重任的郑重,“很快,就会有非常多、非常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云蕾,你愿意帮我…接下这副担子吗?”
云蕾愕然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将军?我…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能为您担当什么大事?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陆沉嘴角扬起一抹锐利的弧度,带着破开陈规的锋锐,“谁说女子不如男?在我眼中,世间奇女子,智勇谋略,胜过庸碌男儿者不知凡几!你饱读诗书,心思缜密,遭遇剧变仍能持守本心,坚韧不拔,这份心志才情,胜过多少须眉?你只是缺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云蕾彻底呆住了。
陆沉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她封闭己久的心湖。
烈女传里的贞洁烈妇?还是眼前这个男人口中那些智勇双全、可担大任的“奇女子”?
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脑中激烈碰撞。她从未想过,女子竟也可以…如此?
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在她沉寂如古井的眸底深处悄然燃起。
她看着陆沉眼中毫无作伪的信任与期待,一种被需要的、久违的暖流悄然淌过心田。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将军…您说的那些奇女子…云蕾不敢比肩。但…但若将军信我,云蕾…愿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好!”陆沉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彩。他不再多言,首接将案头那厚厚一叠墨迹未干的《常胜营统调司方略》推到云蕾面前。
“先看看这个。从今日起,你便是这统调司第一位主事。你肩上的担子,关乎崇县存亡,关乎我常胜营数千将士的性命!”
云蕾的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纸页,如同触碰到了一个截然不同、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命运之门。
她缓缓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冰冷而专业的字句上——“情报乃乱世之眼,制胜之先机…”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而深沉,苍白的面容因专注而泛起一丝血色,那沉寂己久的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带着一股凛冽决绝的寒意,如同窗外雪地里悄然绽放的第一枝寒梅。
陆沉凝视着她专注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驱散了往日的哀愁,显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静而锐利的光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