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白的青布长衫,在这肃杀的铁甲丛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脸上刻满深深的皱纹,此刻眉头紧锁,沟壑更深。面对周猛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他只能强自镇定,声音带着一种试图抚平怒火的劝慰,却掩饰不住其中的疲惫与无奈:
“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蛮兵为何如此丧心病狂?就是要激怒将军,就是要将军您按捺不住胸中怒火,出城与他们决战啊!将军请想,我军据守坚城,尚可凭高墙深池与敌周旋。若贸然出城野战,以步卒对精骑,以新卒对百战之兵,岂非正中完颜不鲁的下怀?此乃取败之道!秦大帅严令我们坚守不出,正是要我们保存实力,以图在秋后蛮族主力大举来犯时,能有一战之力!将军,大局为重啊!”他苦口婆心,字字句句都是最冰冷的现实。
“大局?大局?!”周猛猛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冯繁完全笼罩。他双目赤红如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冯先生!我周猛不是什么满口仁义的圣人!也不是什么狗屁的道德君子!我他娘的就是个粗人,是个拿刀砍人的武夫!可我知道!当兵吃粮,穿上这身皮,拿起这把刀,为的是什么?!”
他猛地抬手,指向城下那座刺目的人头山,指向那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焦黑原野,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城楼之上:
“为的是护境安民!为的是让老子身后的百姓,能他娘的睡个安稳觉!先生!你读的书比我多,你告诉我,圣贤书上,可有教我们眼睁睁看着治下子民被异族像猪狗一样宰杀,还要龟缩在城里当王八的道理?!老子做不到!”
周猛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在咆哮,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决绝,在血腥的空气中震荡:
“老子决定了!这城,老子要出!这血仇,老子要亲手去讨!”
“将军!万万不可!冲动不得啊!”冯繁脸色瞬间煞白,急得几乎要上前拉住周猛的胳膊。
周猛猛地一挥手,动作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冯繁后面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转过身,不再看冯繁,目光如炬,穿透城墙,死死锁定城外蛮兵游骑肆虐的方向,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着火山爆发前最后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先生,不必再劝了。我意己决!”他抬手指向城外,“你看,完颜不鲁那老狗,嚣张至极!主力分作两股,西处烧杀,只留了千余人在城下挑衅!他吃定了我们不敢出城!老子偏不让他如意!”
他猛地回头,目光扫过身后几个同样双眼血红、胸膛起伏的亲信校尉,斩钉截铁地命令道:“点齐两千精锐!老子亲自带队!”
“将军!”冯繁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带着绝望。
周猛霍然转身,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眸子首视着冯繁,一字一句,重逾千钧:“先生,我知你是为我好,为抚远好。但我周猛,是大楚的将军!是朝廷派来守土安民的将军!要我眼睁睁看着百姓遭此浩劫而无动于衷?除非我死了!否则,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就算今日出城,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老子也认了!总好过在这里当个活王八,活活憋屈死!”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更深的穿透力,首击人心:“先生,你和我大哥,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你比我更清楚,士气这东西,可鼓而不可泄!再这样龟缩下去,眼睁睁看着百姓被屠戮殆尽,看着同袍的父母妻儿头颅被垒在脚下,弟兄们的心气就彻底散了!这口气一散,等到秋后,巴格图那老贼带着真主力来了,我们还能剩下多少力气守城?还能剩下多少胆气去拼命?!抚远,就真完了!”
话音落下,周猛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猛地一甩身后猩红的披风,如同卷起一片燃烧的血浪,大步流星地朝着城楼阶梯走去。沉重的战靴踏在石阶上,发出坚定而决绝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冯繁的心上。
“擂鼓!聚将!开——兵——甲——库!”
雄浑的吼声如同虎啸龙吟,瞬间撕裂了城头死寂的空气!
冯繁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嘴唇哆嗦着,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深深地垂下,仿佛承受着千钧重担,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忧虑、痛惜,还有一丝被那决绝血勇所点燃的、微弱却无法熄灭的火焰。
沉重的战鼓声骤然在抚远城头炸响!咚!咚!咚!一声声,沉闷、急促、狂暴,如同大地愤怒的心跳,又似敲响了决死的丧钟!鼓点穿透厚重的城墙,在弥漫着血腥与焦糊气息的空气中疯狂震荡,瞬间点燃了整座城池!
城墙之上,那些原本因屈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