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买下二十块皂,付出一两银子,看似慷慨解围,那句“日后若在县城开铺,可到县衙寻我”的承诺,更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带着一种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招揽”意味。这让她感到一种被“标记”、被“纳入视野”的微妙压力。
他是什么人?仅仅是一个公正清廉的县令吗?他对她的好奇,仅仅是对一个“有点奇思妙想”的乡下女子的兴趣?还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比如…她不同于这个时代闺秀的谈吐?她处理危机时超乎寻常的镇定?或者,是她那些“琢磨”出来的东西,本身就带着无法解释的“奇技淫巧”痕迹?
沈微的心猛地一紧。她想起了自己最大的秘密——穿越者的身份,以及那个时灵时不灵、却赋予她诸多“奇遇”的“星图”系统。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是足以被扣上“妖孽”、“邪术”帽子,引来杀身之祸的!
萧砚的公正和庇护,此刻在她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难以捉摸的阴影。那“青天”的光芒,固然温暖,却也刺眼,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隐藏。
**(下)**
“小姐,您怎么了?”小桃敏锐地察觉到沈微的沉默和紧绷,仰起小脸,担忧地问,“还在想刚才的事吗?坏人已经被萧大人抓走了,咱们的皂也卖了好多钱呢!”她拍了拍怀里的钱匣,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微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揉了揉小桃的头:“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她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暮色四合,天边的橘红渐渐被深蓝取代,几颗早起的星星疏疏落落地挂在天幕。官道两旁的村落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空气中弥漫着炊烟和饭菜的香气,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暮景。
这份宁静,却无法抚平沈微内心的波澜。
她反复咀嚼着萧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这皂,是你做的?”——平静下的探究。
“草药配伍似乎颇有讲究?”——精准的洞察。
“本官对能做出此等惠民之物的人才,一向支持。”——含蓄的招揽与…潜在的掌控?
越想,那份**被审视的不适感**就越发清晰、强烈。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置于聚光灯下的昆虫,纤毫毕现,无所遁形。萧砚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让她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束缚感。
王伯还在前面絮絮叨叨地感慨萧大人的英明神武,小桃也沉浸在劫后余生和收获颇丰的喜悦中。只有沈微,独自咀嚼着这份复杂的滋味。
她感激萧砚的解围,发自内心。没有他,后果不堪设想。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她对这位年轻县令展现出的公正和魄力,确实怀有敬意和好感。在这污浊的世道,能遇到这样一位“青天”,是百姓之福。
但同时,那敏锐的审视和若有若无的掌控感,又让她如芒在背,心生警惕。她需要自由,需要空间,需要隐藏好自己的秘密,一步步建立属于自己的根基,而不是过早地被卷入官场的漩涡,成为某个大人物棋盘上的棋子。
驴车驶入熟悉的清河村地界。远远地,已经能看到自家老宅那模糊的轮廓,以及后院堆肥堆在夜色中隐约的轮廓。那片被她们汗水浇灌、刚刚开垦出来的荒地,也在暮色中沉默着,等待着播种希望。
“到家了,小姐!”小桃雀跃起来,颠簸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
看着那熟悉的、简陋却安全的院落,沈微心中紧绷的弦才稍稍放松了一些。这是她的堡垒,她的起点。在这里,她可以暂时卸下防备,舔舐伤口,积蓄力量。
驴车在院门口停稳。沈微和小桃跳下车,向王伯道了谢,多付了几文辛苦钱。王伯千恩万谢地赶着车走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熟悉的、混合着堆肥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那几株系统优化的红薯苗在暮色中舒展着叶片,绿意盎然。
沈微将沉重的钱匣和那枚冰冷的银锭放在屋内的小桌上。油灯如豆,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简陋的屋子,也照亮了她脸上复杂的表情。
小桃迫不及待地打开钱匣,开始清点今天的“战利品”。铜钱的碰撞声清脆悦耳,她的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小姐!好多钱啊!比咱们卖农具定金还多!还有萧大人给的这么大一块银子!咱们发财了!”
沈微没有立刻加入清点。她走到窗边,推开破旧的窗棂,望向清河县城的方向。夜色如墨,早已吞噬了县城的轮廓。但在那无边的黑暗中,县衙的位置仿佛成了一个散发着无形压力的光点。
萧砚…
青天大老爷…
审视者…
三个形象在她脑海中交织、碰撞。
“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