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刻的凝滞,并未带来理智的回流。那个领头穿蓝布褂的汉子脸上横肉一抖,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破伪装的恼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吼声,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激怒后的狂暴:“放屁!妖言惑众!还敢狡辩!就是你这妖女惹来的灾祸!你用的那些邪门的草药,谁知道是不是招瘟引鬼的符咒!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河神老爷发怒了!看看村里那些病倒的人,脸都黑了,吐得胆汁都出来了,眼看就不行了!这还不是明证?!”
“邪门草药?符咒?”沈微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荒谬感而微微发颤,她几乎能尝到喉间涌上的铁锈味,“王婶家的小栓子,高烧惊厥,浑身滚烫像块火炭,是我用银针退的热,用柴胡汤灌下去救回的命!村东头的李老伯,腿上的恶疮烂得见了骨,臭气熏天,是我刮去腐肉,敷上生肌散,才保住了他那条腿!这些,你们都瞎了吗?都忘了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血淋淋的质问,试图剖开那层被恐惧和愚昧糊住的厚茧。她多么希望,能唤醒哪怕一丝一毫的清明。
“忘?”那蓝褂汉子脸上横肉扭动,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带着十足恶意的笑,一口黄牙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刺目,“老子们没忘!老子们记得清清楚楚!前些日子,就是你,就是你在河边鬼鬼祟祟!有人亲眼看见的!就在河神老爷庙后头那片老柳树林子里!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不是用邪法亵渎了河神老爷的神像?惹得他老人家降下瘟疫,要收了咱们全村人的命!河神老爷托梦给赵老爷了,说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就是你沈微这个不敬神明的妖女!”
“河神托梦?老柳树林子?”沈微浑身一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荒谬绝伦!她那天去河边,明明是为了寻找一种只生长在河滩湿润处的止血草药——茜草!只因村里铁匠张叔打铁时伤了手,血流不止!她清晰记得那天的情形:夕阳熔金,染红了蜿蜒的河面,她弯着腰,在茂密的芦苇丛和嶙峋的卵石间仔细搜寻,手指被锋利的草叶划破也浑然不觉……怎么到了这些人口中,竟成了“鬼鬼祟祟”、“亵渎神像”?
这精心编织的谎言,恶毒得令人齿冷!赵家!除了他们,谁有这份歹毒的心思,又有这份颠倒黑白的能耐?
“放她娘的狗臭屁!”一个尖利的女声突兀地响起,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压过了蓝褂汉子,“河神托梦?呸!我看是河神要娶亲!这妖女不知廉耻,想攀高枝想疯了,竟敢去勾引河神老爷!惹得正宫娘娘发怒了!这才降下灾祸惩罚我们!她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灾星!”
“对!狐狸精!勾引河神!”
“灾星!烧死她!平息河神怒火!”
“烧死她!烧死她!”
“勾引河神”?“正宫娘娘发怒”?这匪夷所思、荒诞离奇的指控,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门外积聚的所有恐惧、愚昧和无处发泄的戾气。人群彻底疯狂了!怒吼声、咒骂声、妇孺尖利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声浪狂潮。无数只手开始更加狂暴地推搡、捶打那两扇苦苦支撑的老旧门板。
砰!砰!砰!哗啦!
门板剧烈地震颤着,呻吟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框簌簌地落下陈年的灰尘和细小的木屑,扑簌簌掉在沈微的头发上、肩膀上。那巨大的声响和震动,如同直接轰击在她的骨头缝里,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她被迫踉跄着后退一步,离开了那道带来绝望视野的门缝,背脊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院墙上,激起一阵钻心的疼痛和更深的寒意。.咸′鱼~看?书+ *首\发¨
愤怒的岩浆早已冷却,凝固成一块巨大而坚硬的寒冰,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冰冷的痛楚。绝望,像无声的藤蔓,沿着冰冷的墙壁,顺着麻木的脚踝,一点点缠绕上来,勒紧。
就在这时,几块硬物带着破空之声,突然越过并不算高的院墙,“噼里啪啦”地砸落在院子里!
不是石头。是晒得半干、坚硬如铁的土坷垃。
其中一块,不偏不倚,“啪”地一声,正砸在沈微清晨仔细晾晒在竹匾上的那堆苍术根茎上。辛苦捣好的药粉和切好的根片,瞬间被砸得四散飞溅,褐色的粉末混着泥土扬了起来,又被清晨微冷的风吹散,徒留一地狼藉。那代表着治病救人希望的草药,就这样被轻易地践踏、污损。
沈微的目光,如同被那散落的药粉黏住,死死地钉在那片狼藉上。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粗糙的墙面摩擦着后背单薄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