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声音嘶哑地补充道,“官府的人挨家挨户在敲门!征兵的…征粮的…征骡马的…还有征民夫去修城防、运粮草的!城里…城里已经乱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隐隐约约的,一阵压抑的、带着绝望和愤怒的哭嚎声,顺着风从县城方向飘了过来,断断续续,却如同钢针般刺入每个人的耳膜。那是失去儿子的母亲?被征走唯一劳力、断了生计的农户?还是看着粮仓被强行征走、欲哭无泪的小商贩?
沉重的气氛,如同铅块,塞满了仓库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包括刚刚经历过火药试验惊魂的沈微,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席卷整个国家的巨大灾难所震撼、所窒息!个人的得失,工坊的兴衰,王府的压力,孙有福的威胁…在亡国灭种的战争阴影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沈微强迫自己从那沉重的眩晕感中挣脱出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带着硫磺和硝石的残余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也带着县城方向飘来的、属于战乱的悲怆味道。她走到沙盘前,目光凝重地扫过代表清河县的位置,以及更北方的、那片象征着滔天战火蔓延的红色区域。
“小桃!”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打破了死寂,“立刻启动‘战时应急’预案!信息分析室工作重心,全部转向!”
“第一,严密监控州府及本县粮价、盐价、铁器价格!任何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记录在案,立刻报我!同时,动用我们所有渠道,秘密收购、储备粮食(以红薯干为主)、食盐、布匹、伤药(基础金疮药、止血粉配方已解锁)等战略物资!动作要快,要隐秘!”
“第二,王柱、李翠花!发动所有线人,严密监控城内流言!尤其是关于战局溃败、官府无能、甚至…投降论调的!发现源头,立刻追踪!必要时,动用我们的人进行反制引导,稳定人心!绝不能让恐慌情绪蔓延!”
“第三,老周先生!立刻统计我们工坊、学院、以及所有合作农户中,可能被征兵的青壮名单!同时,评估一旦征粮队到来,我们工坊口粮、原料储备能支撑多久?红薯干储备还有多少?”
“第四,石头!你带几个机灵的小子,盯紧县衙和城门!征粮队、征兵官什么时候到?规模多大?态度如何?第一时间回报!”
“第五…”沈微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工坊所有非必要生产,暂时停止!肥皂、香皂、玻璃器皿生产线,压缩至最低维护产能!集中人力物力,全力生产三样东西:耐磨帆布(用于军需帐篷、背包)、高效肉干(系统改良配方)、以及…基础急救包(纱布、止血带、消毒药粉)!这是军需!是能救前线将士命的东西!质量必须过硬,产量必须上去!”
一条条指令,清晰、迅速、带着临战指挥官的果决。仓库内的众人,被沈微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临危不乱、掌控全局的气势所感染,脸上的惊惶和绝望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了方向的凝重和使命感。他们纷纷应声,迅速回到各自的岗位,仓库内再次响起纸张翻动、低声交流的声响,虽然依旧压抑,却多了一份行动的紧迫感。
沈微独自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代表清河县的那一小块区域。指尖冰凉。她看着沙盘上北方那片刺目的“沦陷区”,仿佛能看到滚滚狼烟,听到震天的喊杀与绝望的悲鸣。萧砚…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张在篝火旁讲述十万靖北军惨死时、充满刻骨仇恨与悲怆的脸…如今,历史似乎正在重演!甚至更加惨烈!
沉重的国难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个人的力量,在这席卷天下的战争洪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但她知道,她不能倒下,不能退缩。她的身后,是清河县依靠她的工坊生存的数千雇工和家属,是那些在夜校里点亮希望之灯的孩子,是小桃、李大锤…还有那个此刻不知身在何方、即将奔赴更加凶险战场的男人。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目光从沉重,渐渐化为一种坚硬的、如同磐石般的决绝。
国难当头,退缩无门。
唯有扛起自己所能扛起的责任,在这滔天巨浪中,守护住脚下这一方小小的土地,和土地上那些需要她的人。
这沉重,她必须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