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仔细看了看嫩度,又掂了掂分量。
“猴腿菜,一等,三斤八两!”
“大叶芹,一等,西斤整!”
“鲜榛蘑,品相好,个头匀称,二等,六斤三两!”蘑菇等级稍低是因为鲜货不易保存。
接着是那张中等野猪皮。收购员展开皮子,仔细摸了摸厚度和鞣制的手感,又看了看腹部的破损处:“野猪皮,腹部有破口,鞣制尚可,算三等皮。”他报了个不算高但合理的价格。
最后是父亲担子上的重头戏。巨大的野猪皮被展开时,周围几个排队的山民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叹。
油亮的毛色,厚重的皮板,尤其是鞣制后呈现出的柔韧光泽,都显示着这张皮子的不凡。
收购员推了推眼镜,眼神变得专注起来。他用手反复丈量尺寸,用力拉扯测试韧性,又仔细检查了刮油鞣制的工艺。
“好皮子!”他难得地赞了一句,“鞣得透,板子厚实,毛针硬亮,腹部完整……算你一等皮!”他报出了一个让父亲脸上皱纹都舒展开的价格。
接着是那几条分量十足的野猪肉条:“鲜野猪肉,后腿、里脊,上等肉,风干熏腊的好料,净重……三十八斤半!”
收购员的小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算盘珠子噼啪作响。最终结算,除了几张皱巴巴的旧币(第一套人民币),竟还换回了几张宝贵的工业券和布票!这在山村可是硬通货。
父亲小心翼翼地将钱票贴身收好,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秦铁柱则用换来的钱和几张工业券,在旁边的供销社门市部买了家里急需的东西:厚实的家织粗布(准备给大人孩子添夏衣,特别是小丫那短了一截的袖子和周晓兰宽大的旧褂子)、几包珍贵的精盐、一块颜色深暗但质地厚实的肥皂、一小罐点灯用的煤油、一大包洋火(火柴),还有一小纸包用粗糙黄纸包着的水果硬糖——这是给小丫的。
回程的担子轻快了许多,但心情却比来时更加沉甸甸的,那是一种被生活所需填满的踏实。夕阳的金辉洒满山道,将父子俩归家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推开院门,灶房里飘出的饭菜香气更加浓郁。油灯己经点亮,昏黄温暖的光晕透过窗纸,与天边的晚霞交织在一起。
堂屋里,母亲和周晓兰正就着灯光整理刚买回来的粗布,比划着尺寸。小丫眼巴巴地守在灶房门口,鼻子一耸一耸地嗅着香味,手里紧紧攥着秦铁柱刚给她的那颗用黄纸包着的水果糖,还没舍得剥开。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母亲听见动静,抬头招呼道,脸上带着笑意。她一眼就看到了秦铁柱手里提着的布匹和那罐煤油,笑容更深了。
晚饭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一大盆清炒刺嫩芽鸡蛋,黄绿相间,清香扑鼻;
焯水凉拌的猴腿菜和大叶芹,淋着周晓兰用新熬的野猪油和野蒜泥调制的酱汁,爽脆开胃;
蘑菇则和最后一点野猪肉丁一起炖了,菌香混合着肉香,汤汁浓稠;
主食是金黄的高粱米与小米混合的二米饭。新买的粗布就放在炕梢,散发着新棉布特有的、略带生涩的味道,与饭菜的香气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编织成一种名为“富足”的气息。
一家人围坐桌旁。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围坐的身影柔和地投在墙壁上。
小丫终于忍不住剥开了那颗水果糖,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小脸上瞬间绽开无比满足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她献宝似的把糖凑到摇篮边,对着里面咿咿呀呀的秦晓柱小声说:“晓柱,甜的!等你长牙了,姑姑给你吃!”小家伙似乎听懂了,挥舞着小拳头,发出咯咯的笑声。
父亲呷了一口自酿的山楂酒,咂咂嘴,看着桌上的菜,又看看炕梢的新布,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日子,有嚼头!”他的目光扫过儿子刚毅的侧脸,儿媳温婉的笑容,孙女满足的小脸,最后落在摇篮里那个懵懂却充满生机的小生命身上,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安稳。
周晓兰细心地给秦铁柱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又挑了些没刺的凉拌菜放到他碗里。火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带着初为人母后特有的温润光泽。
她轻声说:“这新布厚实,正好给晓柱做两身贴身的软褂子,再给小丫把袖子接长些。娘那件褂子,肩头都磨薄了……”话语里是对未来的细致盘算。
秦铁柱端起碗,碗里是堆尖的饭菜。他大口吃着,清香的野菜滑过喉咙,鲜美的蘑菇炖肉暖着肠胃。
他抬眼望去,油灯的光芒笼罩着小小的饭桌,也笼罩着桌边每一个熟悉的面容:父亲舒展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