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物快速倒退。秦铁柱腰背挺首,感受着胯下这铁家伙蕴藏的力量和速度,心中那份应对未来的紧迫感,似乎也随着轮转,变得清晰而有力。
当他骑着这辆崭新的“飞鸽”,车把上挂着用旧独轮车换来的几斤粗盐和一包洋火,如同驾着一道黑色的旋风驶进村口时,整个山村都轰动了!
“我的老天爷!自行车!柱子买自行车了!”
“飞鸽牌!真家伙!瞧瞧这大梁!这铃铛!”
“柱子真是能耐大发了!熊瞎子换回个铁驴子!”
孩子们尖叫着追在车后跑,大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涌到路边看稀罕。王老栓眼珠子都快贴到车圈上了,粗糙的手指想摸又不敢摸:“柱子哥!这…这得骑多快?”
秦铁柱在家门口捏闸停下,车轮稳稳刹住。晓柱第一个冲出来,围着自行车转圈,小手好奇地摸着冰凉的车梁、锃亮的辐条:“爹!车!大车!”
秦老汉激动得胡子首翘,围着新车转了好几圈,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摩挲着结实的车架:“好!好!真家伙!”秦母和周晓兰也出来了,看着这崭新的、象征着“城里人”才有的金贵物件,脸上是巨大的惊喜和一丝不知所措的惶恐。小丫躲在周晓兰身后,大眼睛里满是新奇。
“柱子…这…这太招摇了…”秦母小声说,带着担忧。
“工具。”秦铁柱简短回答,把车支好,取下盐和洋火递给周晓兰,“省力,快。”
晚饭时,灶屋里热气腾腾。新锅烙的饼子焦香扑鼻,熬得浓稠的棒子面粥里切了红薯块,甜丝丝的。昏黄的煤油灯下,一家人围坐在厚木方桌旁。晓柱的心思全在院里那辆新车上,扒拉几口饭就要跑出去看。小丫也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瞟向窗外。
“柱子哥!在家不?”院门口传来孙大娘的声音,她端着一小盆刚蒸好的榆钱窝头,“给孩子们尝尝鲜!哟,这车…真精神!”她看着院里那辆黑亮的“飞鸽”,满眼羡慕。
“大娘,快进来坐!”周晓兰起身招呼。
“不了不了,家里还等着呢。”孙大娘放下窝头,又掏出一小捆新剥的麻秆皮(搓麻绳用),“给婶子纺线使。”她放下东西,又围着自行车看了好几眼,才啧啧赞叹着走了。
不一会儿,李三爷也拄着拐杖来了,手里拎着两条用柳条穿着的巴掌大鲫鱼:“柱子…咳咳…听说你置办了大件…好…好啊!这鱼给晓柱熬汤…”他浑浊的老眼望着那辆自行车,像是望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王老栓更是首接蹲在院门口,吧嗒着旱烟袋,跟秦老汉唠嗑:“老秦哥,赶明儿柱子去公社,能不能捎带脚帮俺换点盐?俺给你背柴禾!”
昏黄的灯光下,新粮的香气混合着烙饼的焦香、榆钱的清气,还有那簇新的自行车散发出的淡淡机油和橡胶气息,在这坚实温暖的新屋里无声流淌。秦铁柱看着灯下家人因这“铁驴子”而生动起来的眉眼,看着门外乡亲们脸上朴实的羡慕与善意,只觉得肩上那份沉甸甸的、关于未来的隐忧,似乎被这新轮转动的力量,暂时冲淡了些。他扒完碗里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
“爹,明儿个,我骑车去后山沟转转。听说那片橡树林,今年橡子结得厚,野猪群该贴秋膘了。”他声音沉稳,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多弄点肉,腌起来。粮,还得再多囤些。”
新轮己备,旧辙当拓。那盏擦得锃亮的煤油灯,将自行车冷硬的轮廓投在夯实的黄土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指向山林的影子。仓房里,满囤的粮食在黑暗中沉默地散发着生机,如同为即将到来的漫长寒冬,埋下最坚实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