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渡,
青篷马车停在驿站残破的屋檐下,车轮深陷泥泞,柳明薇一身素色劲装,外罩防雨的蓑衣,却掩不住眉眼间浓浓的疲惫与焦虑。*齐,盛^晓?说′王* -首?发-
她站在檐下,目光穿透重重雨幕,死死盯着那条通往临江方向的、早已被洪水冲刷得不成形状的官道。
风雨声、江水咆哮声充斥天地,但柳明薇的耳中,却仿佛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无数双赤脚踩踏泥泞的沉闷回响,混杂着压抑的喘息、孩童的啼哭、病弱的咳嗽,以及那越来越清晰、如同闷雷般滚过大地、在绝望中强行凝聚出的嘶吼:
“清君侧!诛蠹虫!讨活路——!”
这声音,带着数万乃至十数万生灵的怨气与挣扎,如同无形的巨浪,隔着数十里,已让她心神剧震。
“小姐,探马回报,陈…陈九的队伍,前锋已过野猪林,距此…不足二十里!人数…恐怕已逾十万之众!”
一名浑身湿透、面色惊惶的侍卫冲入驿站,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队伍延绵数里,如同……如同一条活着的、伤痕累累的巨龙!沿途村镇……皆被惊动!”
十万!
柳明薇身体晃了晃,扶住冰冷的土墙才稳住身形,
捏碎青云令、血洗粮仓、背负反贼之名……这些消息已让她心如刀绞,而此刻,这膨胀到失控的“十万之众”,更是让她感到了彻骨的寒意。·捖* - ′鰰~颤¨ .勉/费-阅,黩′
这不是力量,这是足以焚毁一切的业火!
陈九……你究竟把自己推到了何等万劫不复的境地?
“准备!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带离那条死路!”
柳明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密封的铜筒,那是她最后的底牌——景帝在得知陈九捏碎青云令、血洗粮仓后,暴怒之余,权衡再三,最终由镇国公主斡旋,秘密发出的、给陈九一线生机的“特赦”密旨!
只要他肯低头,放弃那疯狂的清君侧,随她秘密返回洛京,或许……或许还有一线转圜之机!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每一刻都如同煎熬。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风雨声似乎被另一种更沉重、更庞大的声音所覆盖。
地平线上,一片无边无际的、蠕动的黑影,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蚁潮,在凄风苦雨中缓缓涌来。
近了,更近了,
那景象足以让任何心志坚定者头皮发麻,没有旗帜,没有严整的队列,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在泥水中深一脚浅一脚跋涉的人海。
老人拄着木棍,妇人背着孩子,青壮搀扶着病弱……每个人脸上都刻着极致的疲惫与麻木,但麻木之下,却燃烧着一种被绝望点燃的、近乎狂热的执念!
他们的眼睛,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饥饿、痛苦,却又异常明亮的光芒,死死盯着前方——临江府的方向!
在这片沉默移动的、散发着浓重汗臭、血腥和绝望气息的洪流前方,一个靛青的身影格外醒目。,天~禧′暁?税¨徃- !最-欣′漳`结.埂?鑫-快`
陈九,
他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没有骑马,同样深陷泥泞。
那身曾经象征青云行走的靛青布袍早已被泥浆血污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却依旧挺直的轮廓。
他的步伐并不快,甚至有些虚浮,显然体内伤势未愈。
然而,他每一步踏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身后那沉默汹涌的十万灾民洪流,便是他力量的延伸,是他意志的具现!
他不再是孤身仗剑的书生,也不再是捏碎令牌的孤狼,他是这滔天浊浪的“渠首”,是这控诉洪流凝聚成的、最锋锐也最沉重的——人形利刃!
“陈九——!!!”
柳明薇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冲出驿站残檐,拦在了那缓缓移动的、如同史前巨兽般的洪流正前方!
青色的身影在无边无际的灰暗人潮前,渺小得如同惊涛骇浪前的一叶扁舟。
陈九的脚步,停住了,
他身后那沉默前行的洪流,也如同撞上无形的堤坝,缓缓停滞。
无数双麻木又狂热的眼睛,聚焦在那个突然出现的、衣饰华美与这炼狱格格不入的女子身上,带着疑惑、警惕,甚至……一丝本能的敌意。
陈九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