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权柄之尊悉数得罪了个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范阁老沉沉叹出一口气。
其砚动作未有丝毫停顿,锋利的眉眼在茶香氤氲中显出一抹柔和:“老师您都不急,便不必说得这般严重来让学生心急了。”
范阁老动作一顿,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前那些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与你为难,我致仕之后,你可还有后路?”
其砚顿了顿,“老师您致仕不正是为学生留了一条后路?”
“我乃公主驸马,便是另一条后路。”
范阁老深吸了口气:“你可知朝中那些人如何说你?”
其砚抿了口茶水,声音更显柔和:“他们都道我与公主夫妻恩爱,白首不移。”
范阁老:“……”
将吃软饭的骂名理解地如此清新脱俗,他的学生比起铁血手腕,这“明辨是非”的功夫更上层楼。
其砚轻抬起眼:“老师,这茶水可还入喉?”
“嗯?茶香悠远,不可多得。”
其砚扬了扬眉梢,罕见露出几分少年意气:“这是公主最爱的白毫银针,这上佳之品一年才得数斤。”
“为了赠别,今岁的大半都在老师您这儿,连圣上都比不上。”
范阁老:“……”
他低下头默默抿了口茶水,品出了几分“吃软饭”的趣味。
“老师,茶后漫步,别有一番韵味,不妨与学生同行?”其砚放下手中杯盏,缓声提议。
范阁老抬眸,对上青年锋利的眉眼,离别的愁绪终于后知后觉涌上心头。
唉,他长叹了口气。
他的得意门生,这官场沉浮,步步惊心,他亦放心不下,还需提点一二。
师生二人于翰林院漫步而行,一老一少,一须发鬓白,一锋锐难当。
一路过侍讲心下嗟叹,于榴火正盛之时,提笔画下。
后世称道,乃是赵朝兴荣由始而盛的缩影。
尚且不知身后事的其砚拉着范阁老,行至翰林院门口,汴京街头宝马香车,熙攘人群。
范阁老束手而立,眼泛热意。
其砚撇眼向一旁火红鲜艳的石榴望去,眼神微动:“老师今次还乡,汴京便成故土。”
“泥土湿滑,倒不如这翰林院口的石榴来得旺盛。”
说着,他一撩衣袍,竟是攀身而上,堂堂正四品朝廷命官,竟是当街上树,摘了一树开得旺盛的石榴。
范阁老微微愣神。
一旁守门的小厮看了看其砚的动作,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眼带思绪的范阁老,,手指微动,嘴张了张,最终还是噤了声。
这翰林院门口的石榴,怎能说摘就摘?
但一个其砚,一个范阁老,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劝阻。
他闭上眼,目而不视。
虽是文官,但出于“不知名”原因仍不疏忽身手锻炼的其砚,不过短短一刻钟,便将这棵旺盛的石榴树扫荡一空。
硕果被摘,徒留下枝繁叶茂的葱绿。
他将石榴装进篮筐,递给范阁老:“老师不若带些石榴在路上,渴了便尝一个,不渴也好带回家乡,聊作汴京‘故土’。”
他眼神真挚,倒像是因不舍而犯了傻的后辈子侄。
范阁老压下心底百般思绪,被其砚这番动作怔住,又有些微感动:“仲升,你真是……”
“日后该如你下棋一般行事稳妥些。”
虽是如此,但他眼中到底含了笑意:“我与夫人回乡,轻车简便,就你与我找事做。”
“这石榴,我带两个回乡,剩余的你自行处置。”
其砚轻笑了笑,从中挑出两个最红火的石榴递出。
“老师在乡,等着学生去看您。”
四、
“公主!”夏莺的语气满是压制不下的喜意。
她小心扶着赵知容落座在院落葡萄架下,“公主,奴婢这就派人去告知驸马,您有身孕了!”
赵知容哭笑不得,她伸手轻覆在小腹之上,仍被方才太医的道喜震得有些恍神。
这里,竟有了一个小生命?
是,她与其砚的孩子。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拦住了要去道喜的侍卫:“行了,等驸马回来再说也是一样。我就在府里,这孩子莫不是等会儿就要出来了不成?”
毕竟,范阁老明日便要启程,届时帝王亲自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