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地之间,一片沉闷的寂静。
一晃眼,一簇一簇的光照亮了夜空。
没有一丝雷声,可天际处却隐隐有瓢泼大雨,笼罩住了头顶的整片夜穹,尖利的呼啸声渐近。
转眼,越来越密集的火光照亮了羌人们惊慌失措的神色。
因为,天上的不是雨滴,也不是日光,而是密密麻麻的箭矢,披着火焰,从天而降。
草原诸族,羌人尤擅弓箭,而羌人之中,制箭至强者,出自歧山。
那是歧山部的箭阵。
每一道箭镞头都燃烧着致命的火,携带多年灭族的恨意,铺天盖地向着地上的仇敌袭来。
山丘的天然地势形成一座瓮。
漫天的箭阵就是要将底下的人围困在瓮中,再一箭一箭地捅入心脏,一个一个绞杀。
“撤!”邑都狂吼道,指挥其余的战士挥刀躲避流矢。
羌人穿的是布制的胡甲,在锋利的箭簇面前不堪一击,这一波箭阵迅疾,杀伤力极强,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箭矢接连不断,毫不留情地穿透族人的血肉之躯,饮血啖肉一般。惨叫声呼救声没在了箭声之中。
邑都来不及喘口气,又一阵箭矢射来,他连翻滚几步,长刀向上挥舞,扬起的手臂却被流矢刺中。
长刀落在地上。他被迫屈膝,半蹲地上。
他眼望四周。
面对数以千百倍的流矢,众人无力抵抗,已是几近覆灭。
火光肆虐中,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起来!退后!”
远处的山坡上忽然传来一声低吼。
邑都陡然一震,睁开眼回身望去。
一阵阵飞驰的马蹄声震踏,扬起的沙尘浇灭流矢乱窜的火星。
火光忽明忽灭,只见一队铁甲骑兵披星戴月,陷入冲天杀阵里,叫雪地里的月色火光搅得粉碎。
大魏军的领头之人,肩甲麒麟狰狞,面庞棱角凌厉,一贯的冷傲如雪山寒峰,握着那把他熟悉的大刀。
不是那个自称顾九的大魏将军还有谁!邑都双眼一亮。
马上的人影拨开箭雨而来,一把捡起他落在地上的刀扔还给了他。
来了救兵,身旁的战士们面露喜色。邑都顿觉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天灵盖,提刀气冲冲大步过去:
“你早知道歧山部今夜偷袭!”
箭雨之中,马上的男人勒住了疾奔中的马,马鼻呼出的热气几乎是贴着邑都的耳侧而过。他轻瞥底下遍体鳞伤的战士们,眉目冷漠:
“族中弱幼今日已尽数迁至朔州,今夜剩下的都是青壮战士,若是连区区歧山部都应付不了,要在我大魏北疆立足,只会难上加难。”
邑都咬牙嘶了一声,一直沉默着的莽机突然蹦出来,朝着马上的男人吼道:
“当日,我们在歧山部就不该折返来救你!要不是这样,邑都哥也不会为你受了伤,今日才打不过歧山部的人!”
顾昔潮沉了脸色,扫过邑都肋下那一段抽得绷紧的革带,血污给皮革泅染更深的墨色。他别过目光,声色淡然地道:
“我并不需要。”
莽机怒气冲冲,不再说话。
“你们带人先走。”
顾昔潮身后整队骑兵得了他的指令,宛若铜墙铁壁一般,横挡在毫无防备的羌人的面前。
他策马抽刀,带头先救出了躲在附近岩石下的羌人,在几匹奔马的护送去了更远处。
邑都抿唇不说话,从地上一跃而起,领着还能战的人营救受伤的战士。
转眼又见顾昔潮带人冲入火光之中,不过一刻,便将为首的歧山部人团团包围起来。
邑都敏锐地看在眼里。顾昔潮果然知道歧山部人的计划,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训练有素的弓卫一个一个地射中执掌箭阵的歧山部弓箭手。箭雨越来越稀疏,只剩下满地火堆尚在燃烧,烧尽荒原。
歧山部人节节后退。大风烈烈,火光磅礴,吹动他们的衣袍荡开,犹如在火中飞舞。
顾昔潮高坐马上,神容一贯持重,漠然扫视一圈负隅顽抗的歧山部人。
他纵身下马,向大火前的那些人走去,望着为首那个戴着四目鸟兽面具的人影,道:
“阿德,你让你的族人们收手吧。”
那人也认出他,死死盯着他,摘下了面具,目光说不出的轻蔑。
顾昔潮覆手在背,继续道:
“若你能答应我从此与王帐恩怨尽消,我仍可送你们归大魏,护你族人。我对羌王的诺言,对歧山部同样作数。”
阿德冷笑道:
“我们羌族内部的仇,不要你们外人来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