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生母,贸然问罪恐怕也有难度,於是她问姬蓉拿主意:
“蓉儿,此事你怎么看?”
姬蓉先是记着北柴的法子,声情并茂地描述了一番姬永被追杀时的惨状,极大程度地勾起皇帝的怜悯之心。接着,她话里透出狠意:
“古往今来,下毒之事并不罕见。尤其大内戒备森严,不轨之人常常通过下毒铲除眼中之钉。但,公然派遣杀手行刺,倒是闻所未闻。而儿臣出手搭救前,弟弟从寝宫跑出,一路上,竟没有半个巡逻侍卫搭救。殊不知,在这宫宇之中,谁才是主人?”
姬蓉这番话意有所指:
大内戒备森严——因为森严,所以能得手的只有下毒。
公然派遣杀手行刺——但皇后除了下毒,还派了杀手。
没有半个巡逻侍卫搭救——皇后连禁宫的侍卫都买通了。
在这宫宇之中,谁才是主人——皇后如今的权力,已经足够让二公子在自家皇宫里被杀手追杀。如果他日造反,想做天下的主人,你又还手之力么?
让皇帝偏心的法宝是怜悯,而他感受到威胁的,则是权力。
当夜,一纸震动容国江山的诏书昭告天下:
“皇后刘氏,狠辣怨怼,富毒寡善,上不能统治六宫,下不能抚育皇子,着废其皇后之位,收回凤冠凤印,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入宫。”
至此,容国皇后被废。姬蓉与之长达十数年的争斗得以终结。驱逐当日,姬蓉於皇宫门口看她。几日的工夫,往日雍容华贵的刘嫣滕然老了十岁。脸上的皱纹宛如橘子皮,头发灰白如干草,在侍卫的驱逐下一步一步走出皇宫。
“姬蓉!是你害我!是你——”
她发疯地扑向姬蓉,被侍卫慌忙拦下。
“你以为你赢了吗?妄想!我儿子是太子!只要他来日登基,我就是独一无二的皇太后!你想抢我儿子的地位,你做梦!你就应该跟你那个短命的娘一样,带着张氏所有的孤魂冤鬼去死!我就睁着眼,看着这一天——”
姬蓉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就看着吧,我有本事废你这个皇后,同样有本事废你儿子这个太子。”
语罢,带着北柴一起离开。
两日后,北柴交付了姬蓉交给她的第一个差事——打听边城里,长乐的下落。
长乐这姑娘,当时千里迢迢飞马到山阴峡搭救姬蓉,最后因为皇后一声毒令,在保护姬蓉时自刎。
姬蓉逃回华泱后,每每想起总觉得亏欠,於是拜托北柴,用她的眼线找找长乐,哪怕带回来一具尸体,也好过死无葬身之地。
北柴带回来了。带回一口棺,被姬蓉安排风光大葬,并给了她一个堂堂正正的牌位——在当时,未出嫁的女性是不配拥有牌位的。
大葬那日,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宫女们哭得声嘶力竭,长安却倔强得没有掉眼泪。她说:
“妹妹,我会完成你的遗愿,继续保护公主。”
漫天漫天的黄纸飘下,裹着历史车轮前进的黄沙。不远处,姬蓉跟北柴双双坐在马背上,姬蓉心里抽痛:
“里面躺的,其实不是长乐吧?”
虽是问话,但她却十分笃定。
北柴顿了顿,没有否定。她知道瞒不过姬蓉。风声是天下最大的情报网组织,而每一条线索都清晰地告诉她:在长乐自刎当晚,皇后的人恼羞成怒,将她剁成了肉泥,死无全尸。
北柴不忍告诉姬蓉,便让人将那一块血水浸染的黄土挖回,做了眼下这个衣冠冢。
“只在一摊灰里找到这个。”
她从衣襟里掏出一串手链。
那是用红线穿成的红豆手串,颗颗饱满,十分精致。那一刻,姬蓉恍惚看到长乐,乌溜溜的眸子仿佛葡萄,冲她笑得灿烂:
“我有我姐的手串呢,开过光,会保佑我的。”
这手串不仅是一个物件,还是长乐在这世间唯一念想。姬蓉眸子一动,伸手,将那手串戴上手腕。
“谢谢。”
她看向北柴,情感无法用感激片面地概括。北柴同样看着她,眼神清风明月,不掺杂质。
然则,下一刻,清丽的人影被一支穿过林间的利箭击中。箭尖穿破胸膛,骏马惊鸣,人影堪堪摔了下来。
“北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