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还要气死一个不成!这又是何苦呢!”说着,她也从宝玉舔破的窗纸处往外看,只见宝玉正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着。紫鹃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回身剪了剪烛花。 这时,忽听宝玉叹了口气说:“紫鹃姐姐,你以前可不是这么铁石心肠的,怎么近来连句好话都不肯跟我说了?我知道自己是个浊物,不配你们搭理我。可要是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希望姐姐能说清楚,哪怕姐姐一辈子不理我,我死了也能做个明白鬼呀!”紫鹃听了,冷笑道:“二爷就想说这个呀,还有别的吗?要是就这句话,我们姑娘在的时候,我都听腻了!要是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是太太派来的,二爷大可以去回禀太太,反正我们丫头们也没什么要紧的。”
说到这儿,紫鹃的声音哽咽起来,还擤了擤鼻涕。宝玉在外面听到她伤心哭泣,急得直跺脚,说道:“这是怎么说的,我这几个月的事情,你在这里难道还不清楚吗?就算别人不肯替我跟你说,难道你也不让我说,要把我憋死不成!”说着,宝玉也呜咽起来。 宝玉正在这儿伤心,忽然听到背后有人接话道:“你叫谁替你说呢?谁跟谁又是什么关系?自己得罪了人就自己去赔不是,人家愿不愿意赏脸那是人家的事,何苦拿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来撒气呢。”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屋里屋外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你猜这人是谁?原来是麝月。宝玉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就听麝月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赔不是,一个又不理人。
你倒是快点去求人家呀。唉,我们紫鹃姐姐也太狠心了,外面这么冷,人家求了半天,连个松口的话都没有。”接着又对宝玉说:“刚才二奶奶说了,都这么晚了,还以为你在哪儿呢,你却一个人站在这房檐底下干什么!”紫鹃在屋里也接着说:“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早就请二爷进去了,有话明天再说。这又是何苦呢!”宝玉还想再说话,可看到麝月在旁边,也不好再说别的了,只得一边和麝月往回走,一边说:“罢了,罢了!我这辈子也没法说清楚我这份心思了!只能让老天知道了!”说到这儿,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麝月劝道:“二爷,依我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白白流眼泪也没用。”宝玉也不回应,走进了屋子。看到宝钗已经睡了,宝玉心里明白宝钗是在装睡。这时袭人说了一句:“有什么话明天说不行吗,非要大晚上跑去那儿闹,闹出——”说到这儿,袭人又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身上感觉怎么样?”宝玉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袭人便伺候他睡下。这一夜,宝玉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自是不必多说。
再说紫鹃被宝玉这么一闹,心里越发难受,整整哭了一夜。她思前想后:“宝玉的事,我知道他生病的时候不清醒,所以大家才瞒着他把事情办了。后来他明白了,旧病复发,常常哭着想念,可见他不是那种忘情负义的人。今天他这般柔情,越发让人心疼,只可惜我们林姑娘没福气消受。这么看来,人生的缘分都是注定的,在没到尽头的时候,大家都心存幻想。
可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糊涂的人也就不再理会了,而那些情深义重的人,也只能对着风、对着月,流泪悲叹。可怜死去的人或许还不知道这些,可活着的人却要承受这般无尽的痛苦和伤心。算起来,倒不如那些草木石头,没有知觉,心里反倒清净!”想到这儿,紫鹃原本激动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冷。她刚要收拾东西睡觉,就听到东院里吵吵嚷嚷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