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吃了一惊,仔细打量垂柳,只见她双眸如水般清澈,面容如桃花般娇艳,果然是官宦人家的俊俏小姐,于是说道:“原来是韩垂柳小姐。令尊今日出了什么事?那些歹人又是如何胁迫他的?”
“父亲说,歹人正是杀害杨柳坞杏花的凶手,如今还扬言要取父亲的性命。”
狄公心知事有蹊跷:“垂柳小姐,你先在这花架下稍作歇息,我去衙舍换身衣服,即刻跟你回府。”
过了一会儿,狄公从衙舍出来,已换上一身干净的湖蓝葛袍,头上戴着方字方巾,肩上挎着一个褡膊,看起来像个经纪人。他又叫垂柳上前,将手中两朵嫣红的玫瑰插在她鬓间,然后悄悄出了角门,前往韩府。
“狄老爷为何要把这两朵花插在我鬓间?”垂柳边走边问。
此时正好有一队巡丁走过,见他们像是嫖客与妓女的模样,便没有盘问。垂柳笑着说:“原来狄老爷有此深意。”
到了韩府,垂柳带着狄公从后花园的边门进入,不敢点灯,摸黑穿过亭台走廊,不一会儿就来到韩咏南的书房。此时全府上下都已睡熟,无人察觉。
韩咏南坐在书房里正焦急不安,忽见垂柳和狄公进来,又惊又喜,一双手拉住狄公的长袖,顾不上礼仪,失声哽咽起来。垂柳满面愁容,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父亲窘迫的样子,心中一酸,也忍不住流下两行泪。
“韩员外,究竟出了什么事?”狄公问。
“狄老爷你看我头上的青紫疙瘩,脚也扭伤了。”韩咏南仍在抽噎。果然,他的前额鼓着一个青紫的大包,还有几丝血迹。
“狄老爷,我今日遭歹人劫持,那帮匪徒自称是黑龙会的人。”
“黑龙会?”狄公十分诧异。——黑龙会的孽党在高祖皇帝时期不是已经被平定了吗?那黑龙会成员大多是刘黑闼的残余亲兵。武德癸未二月,刘黑闼被诛杀后,有一个部下偏将出来,伪造《推背图》,自称黑龙出世,想要为刘黑闼复仇,于是组织了黑龙会,聚集了几千人马,竟想取代大唐的国运。后来官军进剿,不到两个月就风扫残雪般一举荡平,黑龙会孽党全部被处以磔刑,并无遗漏。——此事已过去五十年,今日怎么又冒出黑龙会来?
韩咏南哭丧着脸说:“我只听到那歹人自称是黑龙会头领,几次扬言要取我性命,一时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韩员外不必惊慌失措,且把今日遭劫的详情细细道来。”
垂柳恭敬地递给狄公一盅茶,又给韩咏南递了一盅。韩咏南一饮而尽,润了润喉咙,说道:“晚饭后,我独自出宅院去街市上转悠,就看见有一顶大轿跟随在我身边,由六个人抬着。起初我没在意,走到孔庙后街的僻静处时,突然一条黑布飞来蒙住我的头,我正要呼喊,一团破布就塞进嘴里,手脚也被捆绑严实,然后被推进轿中,轿子立刻抬起来飞走了。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才停下,他们把我拉下轿,又拽着我上了十几级台阶进入一处地方,揭去蒙在我头上的黑布。我睁眼一看,是一间小小的石室,上首坐着一个全身披黑的大汉,黑巾蒙住脸面,黑袍上绣着一条黄龙,十分醒目。
“那大汉开口说:‘韩咏南,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回答不知道。那大汉嘿嘿笑道:‘杏花前夜在筵席上偷偷告诉你什么,她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你要是识趣,就把她的话忘了,黑龙会的人无处不在。如果不信,轻举妄动,明天就会和杏花一样,死在南门湖里。’
“他这番话让我很懵懂,壮着胆子问那大汉,杏花前夜筵席上究竟跟我说了什么话,竟引来这般灾祸。大汉又笑道:‘杏花告诉你说,黑龙会马上要在汉源城里起事了。你幸好没报官,所以暂且留你一命,今日只是让你吓出一身汗,日后知道些深浅,也是无绳自缚。’说着示意左右,我还没弄清他什么意思,突然头上就被木棍重重打了两下,顿时金星乱闪,昏了过去。
“我醒来时,已躺在自己府宅冰凉的台阶下,家丁正抬我进屋,以为我喝醉了酒。我踉踉跄跄回到书房,前思后想,心惊肉颤,恍如梦魇。又摸头上肿痛异常,才相信这是真的。我把小女叫来,让她去请老爷来府密告此事,又嘱咐她小心行事,不要让衙门里的人知道。——狄老爷,如今我把实情全数吐出,怕被黑龙会知道,性命难保。我担心衙门里也有黑龙会的人,所以不敢大摇大摆来衙门见你,让小女先寻到衙府女眷,引进内衙,见了老爷再吐实话。如今我的性命全在老爷手里,老爷千万不能声张。黑龙会不除灭,我就如坐针毡,没有一刻安宁。”
狄公听罢,心中已明白大概,于是问道:“韩员外,你见到那石室有什么装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