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年的六月,蝉鸣声嘶力竭地撕扯着紫禁城凝滞的空气,仿佛要把这宫墙的每一块砖石都烤得噼啪作响。~小·说′宅* \最,新′章~节~更,新`快-
养心殿内,光绪皇帝枯坐在御案之后,案头堆积的奏折小山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瘦削的手指轻轻拂过一张摊开的《时局图》,那上面用极其刺目的色彩描绘着列强环伺的狰狞面目:
北边是硕大无朋的俄国黑熊,粗壮的前爪贪婪地按在东北;
南方,法兰西的高卢雄鸡趾高气昂地踱步于两广;
东方,日本的膏药旗如同贪婪的毒蛇,盘踞在台湾与朝鲜;更有英、德诸国,如鹰隼猛兽,用利爪在长江流域和山东划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势力范围。
偌大的帝国,被肢解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中央一块孱弱的区域,标注着“大清”二字,字迹细小得近乎卑微,如风中残烛。
窗外聒噪的蝉声与这无声的肢解图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诞交响。
他闭上眼,甲午年黄海之上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弥漫的硝烟,中法马尾海战那些燃烧倾覆、沉入冰冷海水的战舰残骸,连同战败条约上屈辱的墨迹,瞬间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这些年来,他一次次在午夜梦回中被这血与火的记忆惊醒,冷汗浸透寝衣。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攫住了他——这“亡国灭种”四个字,绝非危言耸听,而是悬在帝国头顶、寒光闪闪的铡刀。
“皇上,康有为的条陈,奴才给您呈上来了。” 内侍太监王商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份厚厚的奏折,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光绪猛地睁开眼,那眼神深处翻涌着困兽般的挣扎与不甘,又仿佛即将溺毙之人望见了远方浮木。
他几乎是抢过那本《上清帝第六书》,纸张在他因激动而微颤的手指间簌簌作响。他急切地、贪婪地扫视着上面力透纸背、饱含血泪的文字:
“……观大地诸国,皆以变法而强,守旧而亡……能变则全,不变则亡;全变则强,小变仍亡……当此危局,非尽弃旧习、改弦更张,不足以图存……”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敲击在他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一股久违的热流,混杂着绝望中的孤注一掷,猛地冲上头顶。
他霍然起身,那瘦弱的身躯竟也带起一股决绝的风:“传旨!明日……不,即刻召见工部主事康有为!朕,要听听他这‘变则全’的方略!”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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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日,养心殿东暖阁。
厚重的明黄帷幔低垂,隔绝了外面灼热的日光与烦人的蝉噪。
光绪坐在御座上,目光灼灼地审视着跪在下方、身着五品鹭鸶补服的康有为。
此人方额广颐,虽跪伏于地,背脊却挺得笔直,一股激昂之气仿佛要破开这沉闷的空气。
“康有为,”光绪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屡次上书,力陈变法。今日朕要你直言,何以救我大清于累卵之危?”
康有为猛地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地迎向年轻的皇帝。
那眼神锐利如电,燃烧着殉道者般的炽热火焰,似乎要将这殿中沉积百年的暮气点燃:
“皇上!臣痛心疾首!自甲午、马尾之役后,国势倾颓已极!西洋列强,船坚炮利,制度精良;日本蕞尔小邦,亦因明治维新而骤强。我大清若仍抱残守缺,因循祖宗成法,不思根本之变,则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亡国灭种之祸,迫在眉睫啊!”
他声音洪亮,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在空旷的殿堂内激起嗡嗡回响。?k¢a/n/s+h.u!w^a?.·c¢o′m?
他进而慷慨陈词,从废科举、办学堂、练新军、兴实业、设议院……条分缕析,如江河奔涌,滔滔不绝。
光绪倾听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脸上那层因长期忧思而凝结的寒冰,此刻在康有为话语的熔炉中正一点点消融,焕发出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红晕。
当康有为提到“设制度局于内廷,选天下通才入值,统筹全局,推行新政”时,光绪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好!”光绪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案上文房四宝跳了一跳。
“康有为,朕命你为总理衙门章京上行走,专折奏事!擢梁启超办理译书局事务!朕意已决,即颁‘明定国是’诏,昭告天下,变法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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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一日,一道石破天惊的谕旨自紫禁城发出,如同惊雷炸响在死水般的京城上空:
“……嗣后中外大小诸臣,自王公以及士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