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一声沉闷而悠长的汽笛声,撕裂了码头的死寂。.五¢4.看?书/ ,庚?新/嶵¨哙_
巨大的轮船缓缓离岸,钢铁的船身与码头石壁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汴梁城,在视野中开始倒退。
甲板上,近百名旧朝官员,像一尊尊失了魂的泥塑,沉默地站着。
风吹起他们宽大的袍袖,却吹不散那股凝固的、名为绝望的空气。
无人交谈。
无人对视。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同一种麻木。
前国子监祭酒陈夫子,扶着冰冷的船舷栏杆,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座越来越远的雄城。
汴梁。
他生于此,长于此,在这里皓首穷经,在这里名满天下。
他曾以为,自己是这座城的脊梁,是士林的楷模。
如今,他像一件被丢弃的垃圾,被这座城无情地驱逐。
城内隐约传来的喧嚣,那些庆祝银行开业的锣鼓声,此刻听来,是如此的刺耳。
仿佛是在为他,为他们这群旧时代的鬼魂,敲响送葬的钟。
他想起了赵佶的那封信,想起了李纲那冰冷的话语,想起了那个瘫倒在地的礼部郎中。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风骨,都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被时代车轮,轻易碾碎的笑话。
浑浊的老眼中,有什么东西碎了。
汴梁城的轮廓,渐渐模糊,最终化作天际线上的一道细线。
陈夫子缓缓闭上了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微·趣^暁\说.王. .勉\费~悦~黩.
……
轮船顺着运河南下,速度远非寻常漕船可比。
沿途经过的城镇码头,无一不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新政万岁!总统万岁!”
“感谢总统让我们吃上平价粮!”
“新宋银行,利国利民!”
巨大的红色横幅,挂满了沿岸的每一座牌楼。
百姓们自发地聚集在岸边,对着这艘挂着官方旗帜的巨轮挥手欢呼。
他们以为船上坐着的是新朝的大人物,是来巡视的功臣。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质朴而又热烈的喜悦。
这份喜悦,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甲板上每一个旧官僚的心里。
他们所失去的,正是这些人所得到的。
一个名叫吴封的年轻官员,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
他去年刚中的进士,家里花了数万两银子,才给他买来一个从五品的闲职,本想着在京城熬几年资历,便能光宗耀祖。
谁知,天,塌了。
他家在西川,是拥有万亩良田的豪绅大族。
河南发生的一切,让他这几日夜不能寐。
他知道,那把名为“人民利益”的刀,迟早会砍到他家头上。
“国贼……”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甲板上,却格外清晰。
“周文此贼,蛊惑人心,毁我朝纲,实乃千古未有之国贼!”
他身边的几人,闻言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挪开了半步。+x.i!a/o~s′h¢u\o\h?u·.~c!o,m+
吴封却没有察觉,他心中的怨毒与恐惧己经冲昏了头脑。
“他日……”
他刚想再说下去,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闭嘴。”
吴封一愣,转过头,对上了李纲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李……李公?”
李纲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你想死吗?”
吴封的脸瞬间涨红。
“我……”
“你想死,我不拦着。”
李纲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穿透力。
“现在就跳下去,一了百了,还能落个‘忠义’之名。”
“但你若再敢多说一个字,连累这满船的人。”
李纲凑近一步,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会亲手,把你扔进这河里喂鱼。”
吴封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他看着李纲那张冷酷的脸,再看看周围同僚们那避之不及的恐惧神情。
他才猛然惊醒。
时代真的变了。
连李纲这样曾经的相公,都变成了周文的鹰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