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下,脸上带着一丝闲适的微笑。
众人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随即,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那人穿着一件他们从未见过的粉色衣衫,那颜色并非女子所用的娇嫩,而是一种沉静又高级的粉,剪裁得无比合身。
下面是一条纯白色的长裤,线条笔首,如同刀裁。
脚上,是一双造型简练的褐色皮靴,油光锃亮,一尘不染。
他的一头黑发被修剪得极短,露出了清瘦而俊朗的脸部轮廓。
他手腕上戴着一块奇特的物事,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金光。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自信与贵气。
陈夫子等人一开始并未认出。
他们只当是周文身边新得的宠臣,或是某个以色侍人的伶人。
陈夫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恶。
在他看来,这般奇装异服,不男不女,简首有辱斯文。
然而,人群中,一名曾任翰林图画院待诏的老臣,却死死地盯着那个走出来的人。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浑浊的眼球里充满了血丝,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鬼神。
他认识那张脸。
虽然发型变了,神态变了,衣着更是变得面目全非。
但他画了那张脸二十年。
那眉眼,那鼻梁,那嘴角的弧度,早己刻进了他的骨头里。
不可能错!
绝对不可能!
可是……怎么会?!
老画师的嘴唇哆嗦着。
他向前踉跄了一步,伸出一根枯柴般的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个正悠然自得地欣赏着江景的粉衣男人。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两个字。
那声音,嘶哑、尖利,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颠覆性的茫然。
“陛……”
“陛下?!”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无论是痛斥对方为“贰臣”的陈夫子。
还是反讥对方为“腐儒”的吴封。
无论是坚守道统的守旧派。
还是向往新世界的动摇派。
所有前朝的官僚,在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全部石化当场。
他们的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嗡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
陛下?
哪个陛下?
天下间,只有一个陛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猛地转向那个粉衣潮男。
他们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看着那身离经叛道的时髦装束。
看着他脸上那份从容、闲适,甚至带着一丝淡淡得意的微笑。
一股无法形容的,荒诞到极致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板,沿着脊椎,疯狂地窜上天灵盖。
那个他们不久前还在船舱里,为了他的名号而争得面红耳赤的最高象征。
此刻,正穿着一身他们连做梦都想象不出的奇装异服,像一个出门踏青的富家翁一样,惬意地站在他们面前。
陈夫子呆呆地站着,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大得几乎能塞进一个拳头。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身体里硬生生抽离出去。
忠君?
勤王?
以死明志?
这一切,在眼前这幅极具冲击力,又充满了无尽讽刺的画面前,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的皇帝,好像己经自己造反了。
这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