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考篮。
篮子里的每一件物品,笔、墨、砚台、食物、水囊,都会被一一拿出,由专门的吏员进行检查。
笔管要拆开看,墨块要掰开看,就连干粮,都要用一根长长的银针,从头到尾戳一遍,以防里面藏有机关。
轮到苏明理时,负责搜身的兵士,看到他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的放松,依旧是公事公办,一丝不苟。
苏明理坦然地张开双臂,任由他们检查。
一切顺利。
当他从吏员手中,接过检查完毕的考篮和一块刻着他考场号数的木牌时,天边,己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当——!当——!当——!”
三声悠扬而又沉重的钟声,从贡院深处传来。
紧闭的朱漆大门,在“咿呀”的声响中,缓缓打开。
一股庄严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开门!考生入场!”
一名官员,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用洪亮的声音喊道。
考生们闻言,精神皆是一振,开始按照手中的号牌顺序,鱼贯而入。
苏明理随着人流,踏入了贡院。
与外面的喧嚣不同,贡院之内,安静得可怕。
只有考生们匆匆的脚步声,和兵士们盔甲摩擦的细微声响。
高高的院墙,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一入此门,便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接下来的三天两夜,他们将在这小小的号舍之中,孤军奋战。
苏明理按照木牌上的指示,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号舍。
那是一个极为狭窄的空间,长不过六尺,宽不过三尺,仅能容纳一人转身。
里面除了一块可以用来当桌子和床铺的木板之外,别无他物。
头顶,是几片蔽日的瓦片,西面,是冰冷而又斑驳的墙壁。
条件之艰苦,远超后世任何一间考场。
但苏明理并不在意。
他将考篮放好,把笔墨纸砚一一摆放整齐。
然后,他没有像其他考生那样,抓紧时间闭目养神,或是紧张地搓着手。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木板上,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越是到这种关键时刻,他的心,便越是平静如水。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鼓声响起。
“院试第一场,开考!发卷!”
随着主考官的命令,一队队吏员,捧着密封的试卷,开始在一条条狭窄的甬道中穿行,将试卷分发到每一个号舍之中。
很快,一份散发着墨香的试卷,便通过号舍那小小的窗口,递到了苏明理的手中。
他接过试卷,目光落在了卷首的题目之上。
只见那题目,果然如王守仁所言,是用一种极为工整、毫无个人风格的馆阁体书写而成。
第一场,考的是八股文。
题目,出自《论语·为政篇》。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这是一个非常经典,也非常正统的题目。
看似简单,但越是这种题目,便越是考验考生的真功夫。
想要写出彩,极难。
苏明理看着这个题目,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自信的弧度。
他知道,这是徐阶在给他机会。
一个让他用最堂堂正正的文章,去粉碎一切阴谋诡计的机会!
他没有立刻动笔。
而是将试卷放在一旁,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进行最精密的构思。
破题、承题、起讲……
每一个环节,都在他的脑海中反复推演,反复打磨。
他要写的,不仅仅是一篇文章。
更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而就在苏明海外的某个角落,一双阴冷的眼睛,也正透过某个隐蔽的缝隙,死死地盯着他这个方向。
那人,正是典簿厅主事张敬臣的心腹。
他的任务,就是记住苏明理所在的号舍位置。
然后,等待着收卷的那一刻。
贡院之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唯一能衡量其流逝的,只有号舍外巡逻兵士那固定节奏的脚步声,以及头顶天光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的变化。
西周,一片寂静。
只有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汇聚成一片无声的交响。
每一个考生,都在为了自己的命运,奋笔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