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惯有的、亡命徒式的桀骜不驯。
但他们眼中的疑惑,却像野草一样疯长。他们能感觉到,局面有些不对劲。
“头儿,那些中国人让我们躲在这里,像一群等着被宰的猪。”他的副手,一个满脸雀斑的壮汉低声抱怨,“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芬尼根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肮脏的窗户,望向工坊的另一侧。那里,在横梁上,在木料堆后,在每一个能藏人的角落,都潜伏着罗西海的人。
最少几十个枪手,甚至更多。
他们像一群没有生命的影子,穿着黑色的短打,手里握着磨得锃亮的斧头、长刀和铁棍。他们不交谈,不走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那种沉默,比爱尔兰人最喧闹的战吼还要可怕。
罗西海不信任他。芬尼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罗西海让他的人和自己的人混杂在一起,美其名曰“协同作战”,实际上却是监视和挟制。/墈`书!屋*晓,税!徃- !耕/薪+罪`快¨他甚至能感觉到,黑暗中有好几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工坊的门被推开了。
光线涌了进来,勾勒出两个身影。
走在前面的是罗西海。他今天穿了一件昂贵的丝绸马褂,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仿佛他不是来参加一场伏击,而是来赴一场茶会。
可芬尼根知道,这双手能毫不犹豫地拧断任何一个人的脖子。
罗西海带着人从内陆踩到维多利亚港,也是带人在街头巷尾砍杀过的。
罗西海的目光落在了芬尼根身上,笑容更盛了。
“芬尼根先生,你的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他用一种带着浓重广东口音的英语问道,那语调听起来客气,却带了丝滑稽。
“当然。”芬尼根从阴影里走出来,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他们己经等不及要见识一下亚瑟·金先生的财富了。”
“很好。”罗西海点了点头,“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活捉。他的保镖,首接杀了没关系。但亚瑟·金本人最好活着。他脑子里的秘密更值钱。”
罗西海走到芬尼根面前,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他凑到芬尼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做好你该做的事。事成之后,下一船香港来的生鸦片,我立马就分一半给你。”
随后,罗西海从工坊的后门离开了。
芬尼根看着他的背影,那种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一个穿着长衫,看起来像个账房先生的华人管事留了下来。他对芬尼根微微躬身,说道:“芬尼根先生,老板吩咐了,待会儿金先生来了,就由您出面和他交涉,我来扮演老板。我会配合您的。”
他没回答,退回到阴影里,靠着一根冰冷的柱子,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傻子。他是一个在饥荒和压迫中幸存下来的爱尔兰人。他懂得什么时候该赌,什么时候该看。
与此同时,七号仓库的隔壁,罗西海正不耐烦地看着怀表。
“妈的,都两点零五分了,那个美国佬怎么还没到?”他咒骂道,“派人去外面那条路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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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与王崇和,如同一柄出鞘利刃的锋与脊,立于队伍的最前端。
在他们身后,是二十名从捕鲸厂的血水中淬炼出的汉子。
他们是沉默的火山,呼吸粗重,压抑着即将喷薄的怒火。
这里面有些人一路从古巴跟到这里。
他们的怒意和杀气,并非始于某个宏大的理想,而是源自地狱。
在甘蔗园,他们曾是一群被剥夺了姓名、被抹去了身份、沦为生产资料的“猪仔”。
监工的皮鞭、与血肉长为一体的脚镣、以及肆虐的瘟疫,是他们共同的、无法磨灭的烙印。
改变,始于一夜杀戮。梁伯与陈九的反抗,不是为了什么虚无宏大的目标,而是在绝境中,以命搏命的本能怒吼。
因此,他们对陈九的忠诚,并非源于对未来蓝图的认同,而是一种更为原始的、以创伤和救赎铸就的血契。
是陈九,用最首接的暴力,砸碎了他们身上的锁链,给了他们重新作为“人”活下去的可能。他们追随陈九,便是追随自己内心那个敢于挥刀的、更决绝的自我。
在这片没有公理的土地上,仁慈是通往地狱的捷径。
所以他们默许甚至拥护陈九的冷酷,因为他的罪孽,是换取集体生存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后来加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