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下根来…等后来人少受啲苦。”
他喘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那灰白的天际线,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维多利亚港之外,旧金山之外更广阔的天地,也看到了正在崩塌的过往。
“路……是我自己选的。刀口舐血…迟早有咁一日。捱呢一枪…值。”
“唔怨…更唔悔。”
陈九眼眶瞬间赤红,滚烫的泪在眼底疯狂打转,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倔强地不肯让泪水落下。
那“值”字,狠狠剜进他心里。
“这就是我的命数啊…一把刀总有劈到崩口的一日…只系,我估唔到,来得咁快。”
王崇和的视线又缓缓落回陈九脸上,声音更轻,
“武人的命数….咳…咳….”
“练武咁多年,总算冇丢架呢身功夫。”
他微微摇头,眼神有些飘忽,像在回忆,又像在质问这无常的命运。
“梁伯说得对……”
“江湖……己经落幕了。现在是枪炮说话的时代了。”
“不是死在刀下……是死在……这些铁蛇嘴里。”
“以前…刀系道理,义气就系规矩……而家…规矩系枪,道理都系枪。”
他长长地、悠缓地吐出一口气,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了悟,
“唔可以……再陪九爷行落去了……”
王崇和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渺,那清澈的眼神也开始迅速黯淡,
被沉重的疲惫和一种解脱般的松弛覆盖,“九爷…保重……跟住落来条路…难行……要……小心……”
“.....对唔住...”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仿佛耗尽了残躯里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
他平静地阖上了双眼,呼吸变得极其微弱、悠长,仿佛随时会融入那潮湿的空气中。
陈九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那在眼底盘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他低头看着那张平静得如同沉睡的脸,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片沉重的死寂。
那“保重”二字,如同最沉重的告别,也如同最无力的嘱托。
这间陋室里,一个属于旧时代的武魂,正带着对未竟事业的遗憾和对新世界的冰冷认知,悄然走向寂灭。
江湖路远,兄弟情长,终究敌不过一颗冰冷的铅弹和一个正在轰鸣中碾碎一切的新时代。
“梁伯,”陈九的声音异常平静,“我要亲自带崇和返去。维多利亚港个摊子,仲有巴克维尔嗰边……就要全权拜托你老人家。”
梁伯的手,重重地拍在陈九的肩膀上。
“放心去吧,阿九。行伍征伐,收拾残军败将,这些动刀动枪的事,交给我这把老骨头。巴克维尔不过是一群武装矿工,我去做就是了。你务必……”
梁伯的声音也带上了沙哑,
“务必俾他……安安稳稳行完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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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空气涌入肺腑。
海风混杂着浓烈的咸鱼气味。
王崇和蜡黄的脸上竟奇迹般透出一丝极淡的血色。
阿越,脸上犹带稚气的青年,在门口看见他被陈九搀扶下来,尤其看见那条空荡的右袖时,瞬间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随即,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爆发出来,撕裂了黄昏的沉寂。
王崇和抬起仅剩的左手,习惯性地想揉揉师弟的头。
手臂抬到一半,空荡的右袖垂落,带来一阵迟滞的陌生感。
动作在半空微顿。
最终,那只宽厚却冰冷的手掌,还是轻轻落在师弟因痛哭而颤抖的头顶。
“别哭,”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责备,“不像样子……男儿汉。”
他侧过脸,看向沉默的陈九。“九爷,给我们……一点时间?带他……去海边走走。”
陈九无言,默默点头,退入阴影里,悄悄拦住了面色各异的巡逻队的汉子。
师弟强忍泪水,小心搀扶着王崇和。
两人脚步缓慢而沉重,走向那座伸向大海深处的木栈桥。
落日的熔金慷慨泼洒,将海面染成一片无边无际、辉煌壮烈的金红。
海鸥舒展翅膀,在晚霞中盘旋鸣叫。王崇和望着阔别的海,半生戎马,刀光剑影,无数欲对师弟倾诉的言语,此刻全都沉甸甸堵在喉头,竟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化作一声悠长、沉重、仿佛来自灵魂尽头的叹息,散入海风。
他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