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打了个寒颤,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元狩七年暮春,灞上猎场的槐花开得正盛,如雪般的花瓣簌簌落在霍去病的玄色披风上。少年将军手持鎏金雕弓,胯下汗血宝马踏着碎玉般的落花疾驰,身后二十余骑亲卫紧随其后,马蹄声惊起林间无数雀鸟。
“驾!”霍去病突然勒马,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百米外的黑斑鹿。那鹿似有所觉,正要窜入灌木丛,却见弓弦骤响,雕翎箭破空而出,正中鹿喉。亲卫们齐声喝彩,却见将军眉头微蹙——今日这只猎物,竟比往日迟钝许多。
狩猎归来,将军府张灯结彩。西域进贡的夜光杯盛满葡萄美酒,舞姬们踏着胡乐节拍旋转,纱衣翻飞间露出鎏金腰铃。霍去病斜倚在虎皮榻上,随手将鹿肉赏赐给麾下校尉,却没注意到侍从递来的酒盏边缘,凝着极淡的血色暗纹。
子夜时分,酣睡中的霍去病突然捂住心口,从榻上惊坐而起。冷汗瞬间浸透里衣,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他想唤人,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西肢如坠冰窟,意识却异常清醒——眼前浮现出甘泉宫诛杀田冲那日的场景,田冲胞弟扭曲的面孔与此刻在黑暗中狞笑的恶鬼渐渐重叠。
“来人......”这声呼喊终于穿透夜色。亲卫破门而入时,正见将军蜷缩在地,嘴角溢出黑血。案头的夜光杯倾倒,紫色酒液在青砖上蜿蜒,竟将原本莹白的玉石地砖蚀出焦痕。
消息如惊雷般炸响长安城。未央宫宣室殿内,刘彻将奏报狠狠摔在地上,震得案头的青铜博山炉剧烈摇晃。“彻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凶手!”皇帝龙袍翻飞,一脚踹翻身前的玉几,“若查不出真相,长安令、廷尉统统陪葬!”
椒房殿内,卫子夫手中的凤钗“当啷”坠地。她踉跄着扶住妆台,镜中自己苍白的面容与二十年前被立为皇后那日判若两人。“快去请太医令!”她抓住宫婢的手腕,“再派人通知大将军,务必保住据儿的表哥......”
与此同时,丞相府书房内,李守摩挲着案头的《黄帝内经》,苍老的手指停在“鸩毒”二字上。李政站在窗前,望着被火把照亮的朱雀大街,喃喃道:“父亲,此事怕是田蚡余党所为。”
“未必。”李守突然剧烈咳嗽,指节敲了敲竹简,“还记得陛下前日在朝堂上,特意提到‘功高震主者,当思盈满则亏’?霍去病锋芒太露,己触动多方利益。”他望向未央宫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这长安城的夜,比匈奴的漠北更冷啊。”
将军府内,太医令满头大汗地从内室退出,在刘彻面前重重跪倒:“陛下,冠军侯中的是西域‘见血封喉’之毒,此毒遇热则发,且......且无药可解......”话音未落,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刘彻死死攥着桌案边缘,指节泛白:“把为霍去病备酒的侍从统统抓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暮色渐浓时,霍去病终于恢复些许气力。他望着守在榻前的卫青,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舅舅,看来这次真要失约了......”少年将军的眼神渐渐涣散,却突然抓住舅舅的衣袖,“别让太子......卷入此事......”
更鼓声起,长安街头戒严的士兵来回巡视,灯笼在风中摇晃,将阴影投射在紧闭的商铺门板上。而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田蚡余党举着酒杯窃窃私语:“待卫氏倒台,便是我们翻身之日......”他们没注意到,屋檐暗处闪过一道黑影,将这番对话尽数听去。
未央宫的更漏声格外清晰。刘彻独自坐在宣室殿,凝视着墙上的《漠北之战图》。画中那个骑着汗血宝马、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正与榻上奄奄一息的身影重叠。他抓起案头的兵符,又缓缓放下,脸上表情复杂,最终只是对着虚空呢喃:“去病啊!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