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胡兵偷偷跑了。李晏气得要去追,被李穆拦住:“让他们走。赫连齐的帐里,该多些说真话的人了。”
消息传到赫连齐的王庭时,他正在宴请新归附的部落首领。听说先锋折了,还跑了俘虏,当即把酒杯捏碎在手里:“一群废物!连个毛头小子都收拾不了!”
旁边的谋士拓拔野忙劝:“大王息怒,李穆是李誓的儿子,据说得了兵法真传。不如先打姑臧,那里粮草多,拿下了,张掖不攻自破。”
赫连齐却盯着陇西的地图冷笑:“李誓当年打东吴,最会用虚虚实实。他儿子守张掖,必是想诱我主力去,好让关中的魏军抄我后路。传令下去,全军转攻酒泉!”
可他没想到,酒泉城墙上的“守将李衡”竟是个稻草人。等胡骑冲进城门,才发现城里空无一人,粮仓里堆的全是沙土,只有墙角贴着张纸条,用胡汉两种文字写着:“多谢送兵来修水渠,工钱日后结算。”
“中计了!”赫连齐刚反应过来,就听见城外响起号角。李穆带着张掖的兵马杀了回马枪,李永从祁连山冲下来截断退路,李冲的羌人联军堵在东门,把胡骑困在了空城之中。
这一战,赫连齐损了一半兵力,连他最倚重的狼骑营都被打散了。他带着残部逃到弱水河畔,看着手下个个面黄肌瘦,忽然想起李穆让人捎来的话:“草原的雄鹰,不该总盯着别人的巢穴,该学着自己筑巢。”
而此时的洛阳,曹芳正对着陇西送来的捷报出神。王瑾捧着刚沏好的茶说:“陛下真是神算,知道少将军能镇住陇西。”
“不是朕神算,是李誓先生和陇西王李澈早把根基打牢了。”曹芳翻开《魏书》,其中一页记着李澈当年在陇西的作为:“置屯田,兴学校,胡汉通婚者免赋税,凡十五载,陇西无叛乱。”
他忽然起身:“备车,去秘阁。朕要把李穆守张掖的法子记下来,让各州都学学。”
秘阁的窗棂漏进初夏的阳光,落在那两卷泛黄的遗表上。李誓的字迹里,有一行被虫蛀了半字,却仍能辨认出是“守边者,守的是人心向背”。曹芳望着那行字,忽然明白,父亲让李誓做托孤重臣时,要的从来不是一场场胜仗,而是想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不管是汉人、胡人、羌人,都能笑着迎来每个春天。
陇西的风里,渐渐没了杀伐气。李穆让人在张掖城外开了集市,胡商带来的皮毛、药材,能换中原的丝绸、瓷器;李永在祁连山脚下办起了学堂,汉人先生教胡族孩童读书,胡族老人教汉人孩童辨认草药。
有次李穆去河湟巡查,见李冲正和羌人首领比赛摔跤,输了的要罚喝青稞酒。他站在土坡上笑,忽然听见有人喊“少将军”,回头一看,竟是上次那个络腮胡百夫长,正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身后跟着个抱着孩子的汉家媳妇。
“赫连齐跑回漠北了。”百夫长挠着头笑,“部落里一半人来河西种地了,剩下的听说去并州做买卖了。”
李穆望着远处的水渠,雪水正顺着石槽流进青稞田,泛起粼粼的光。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你性子静,不适合打仗,却适合守业”,原来所谓的守业,不过是让每个普通人,都能在自己的土地上,种出希望来。
而漠北的帐篷里,赫连齐对着孤灯发呆。帐外传来牧民的歌声,唱的竟是中原的小调。他拿起那把镶宝石的弯刀,忽然觉得沉重——他能统一草原,却终究没懂,为何那些骑着马的人,最终都走向了种地的田埂。
风从南边吹来,带着青稞的甜香。赫连齐吹灭了灯,在黑暗里想,或许父亲当年说的是对的,中原的好,从来不是城池和金银,是日子能过得踏实,能让孩子看见明年的花开。
陇西的战报传到洛阳时,曹芳正在太庙祭祖。他把捷报放在太祖的牌位前,轻声道:“先祖,您看,不用打仗,也能守住江山。”
祭完祖,他去了西市。那里的胡商正围着看新贴的告示:凡愿在中原定居的胡部,分田亩,免赋税,孩子能上学堂。有个卖香料的波斯商人笑着说:“陛下,如今西域的人都知道,大魏的边关,比草原的帐篷暖和。”
曹芳望着街上的人流,有汉人推着胡商的骆驼车,有胡姬跟着汉人女子学绣花,忽然想起司马懿教他的“容人”二字。原来所谓的容人,不是忍让,是让每个人都能在这片土地上,找到自己的位置,活得像个人。
秘阁的史官写下这一年的事时,特意加了句:“赫连齐虽退,非战之罪,乃民心归魏也。”写完,他抬头望向窗外,见夕阳正照在功臣阁上,李誓的画像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年轻的身影,眉眼间,有同样的沉静与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