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霜,自安宁宫的殿角洒落,却照不进张奇的影子。¢兰~兰*文*学\ ′首~发~
他走得很快,身后的宫门缓缓关闭,隔绝了殿内那唯一可能存在的温度。
寒风迎面,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我的处境,时时刻刻,都是绝境。”
长公主的话,在他脑中回响。
他没有回头。公主不需要一个臣子的同情,她需要的是一把能斩破绝境的刀。
而他,正在铸这把刀。
兵部衙门,卷宗库。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与霉腐的气息,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木架上,塞满了发黄的卷宗。
一名主事躬着身,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侯爷,您要的卷宗……实在是不巧。永安十五年的武备库调配册,前年冬日,库房漏水,给……给浸坏了。”
张奇翻动着手里一本还算完好的出入录,“都浸坏了?”
“是,是……那一排架子上的,都未能幸免。”主事的手指微微发颤。
张奇将出入录合上,随手放在一旁。“那负责当年调配的几位大人呢?我想向他们请教一些旧事。”
“这……”主事脸上的为难又深了一层,“当年主管的赵侍郎,您知道的,三年前那场时疫,他……他没扛过去。底下几位郎中、主事,也都陆续调任的调任,告老还乡的告老还乡了。\j*i?a,n`g\l?i¨y`i*b¨a\.·c`o¨m¢”
“都走了?”
“是,都走了。”
张奇不再问话。他绕着书架走了一圈,指腹从那些积了灰的卷宗封皮上划过,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本侯知道了。”
他转身向外走,那名主事如蒙大赦,连忙跟在后面。
刚走出卷宗库的拱门,一道人影便迎了上来。
“冠军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兵部尚书王德安,脸上堆着官场上惯有的假笑。他身后跟着几名官员,都垂着头,不敢与张奇对视。
“王尚书客气。”张奇站定。
“不知侯爷来我兵部,有何贵干?若是要提调军械,派人递个条子便是,何需亲自跑一趟。”王德安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格物院新制了一批弩箭,想比对一下往年的损耗记录,看看有无改进之处。”张奇的理由同样无懈可击,“只是不巧,想看的卷宗,被水淹了。”
“哦?竟有此事?”王德安的脸上显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这帮下人,办事如此疏忽!侯爷放心,本官定会严查,给侯爷一个交代。”
“交代就不必了。”张奇道,“只是可惜,赵侍郎去得早,否则还能向他请教一二。”
提及“赵侍郎”三个字,王德安的脸颊抽动了一下。/6`1!看′书*网^ ?已′发_布`最*新!章.节¨
那动作极其轻微,但他身侧的空气却仿佛凝滞了一瞬。
“是啊,赵侍郎……国之栋梁,天妒英才。”王德安很快便恢复如常,“侯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本部还有军务要处理。”
这已经是第二次下逐客令了。
“王尚书公务繁忙,本侯不便打扰。”
张奇没有多做纠缠,转身离去。
走出兵部衙门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兵部”的烫金牌匾。
水淹,时疫,调任。
线索在这里,被一只手,干干净净地抹掉了。
侯府,书房。
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窗格透进来,在地上铺开一片银白。
张奇坐在桌案后,面前摊着一张京中官员的府邸分布图。
门被轻轻推开,杨莺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她将茶放在张奇手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王德安在说谎。”张奇先开了口。
“他一向如此。”杨莺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不对你说谎,那才是新闻。”
“他提到了赵侍郎。”
杨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
“今天在安国公府的茶会上,安国公夫人也提到了赵家。”她走到张奇身边,俯身看向那张地图,“她说赵夫人最近过得很不好,家里的用度都快接不上了。”
“赵侍郎是二品大员,俸禄不低。”
“是不低。可赵侍郎活着的时候,花销也大。”杨莺伸出纤长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位置轻轻点了点,“赵府在这里。而当年兵部军械司的郎中李大人,府邸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