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片刻,便被一种更深的、如同猎鹰锁定了目标般的锐利探究所取代。
一个流落民间的、疑似身份惊人的女子?
一个能让马皇后不惜动用暗影卫的孩子?
还有那个…当众喊“马奶奶”的小神童?
那个叫唐云的穷书生…又是何方神圣?
无数的问号,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点点星火,瞬间点燃了朱棣心头沉寂己久的好奇和…一种本能的、对未知变数的警惕与掌控欲。
“灰鹞,” 朱棣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力度,“加派人手。盯死那个唐家村,盯死那一家三口。尤其是…那个叫唐云的书生。他做了什么,见了谁,说了什么话…本王要事无巨细!” 他顿了顿,鹰眸中掠过一丝寒芒,“另外,查!给本王查清楚那个县令!还有他背后,是谁在伸手!”
“是!” 灰鹞躬身领命,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在门外。
书房里,烛火依旧跳跃。朱棣重新将目光投向墙壁上那幅巨大的北境舆图,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份带来惊天消息的素帛。北境的烽烟尚未燃起,千里之外一个不起眼的山村,却己悄然搅动了深潭。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唐云…小鱼…有点意思。” 低沉的自语在寂静的书房里消散,带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同一片月光,穿过唐家村唐家土坯屋那扇破旧窗棂的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
屋子里没点灯,只有这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轮廓。白天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留下的恐惧,像一层厚重的、湿冷的棉被,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阿英蜷缩在土炕最里侧,背对着外面,身体微微蜷缩着,薄薄的被子盖到下巴。呼吸似乎均匀了,但仔细听,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紊乱。白天巨大的恐惧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也或许是唐云那番混不吝却又斩钉截铁的“天塌老子顶着”的宣言,让她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浮木,此刻终于疲惫地陷入了浅眠。只是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像是有解不开的结。
小鱼睡在中间,小小的身子摊成了个“大”字,一只小脚丫还霸道地搭在唐云肚子上。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小嘴微微张着,发出细微的、无忧无虑的鼾声。白天那声石破天惊的“马奶奶”和随之而来的混乱,似乎并未在她纯净的小世界里留下太多涟漪。
唐云睡在最外侧。他没睡着。睁着眼,望着头顶被烟火熏得发黑的茅草屋顶,眼神在黑暗中异常清醒,像两点寒星。
白天的事,一幕幕在他脑子里过。县太爷那副见了鬼的怂样,阿英崩溃绝望的哭诉,还有…小鱼那声清脆的“马奶奶”。每一个细节,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口。
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避开小鱼那只不安分的小脚丫,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身边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两个女人。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侧过身。
月光正好落在阿英的脸上。惨白的光线勾勒出她秀美却憔悴的侧脸轮廓,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惊悸和哀伤。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黏在她光洁的额角。
唐云的目光,像最轻柔的羽毛,缓缓拂过她的眉眼,鼻梁,最后停留在她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唇上。那唇,白天被她自己咬出了深深的印子。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白天阿英崩溃时喊出的那些话——“你不明白我们是谁!不知道我们身后跟着的是什么!”——像冰冷的锥子,一遍遍凿击着他的认知。他以前只觉得阿英来历不凡,或许是哪个败落人家的闺秀。可如今看来…这“不凡”的分量,恐怕重得能压塌一座山!那声“马奶奶”带来的后果,绝非一个县令的屁滚尿流那么简单。那是捅破了天!
一股巨大的压力和无形的寒意,顺着脊椎骨悄悄爬上来。他下意识地想摸烟锅,又怕动静太大吵醒了人,只能硬生生忍住。喉咙里干得发紧。
就在这时,阿英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噩梦魇住了!
“不…不要…!” 一声极其压抑、带着哭腔的惊呓从她紧抿的唇间逸出,声音虽低,却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双手在被子里死死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鱼儿…跑…快跑…” 破碎的呓语带着绝望的颤音,泪水毫无预兆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迅速濡湿了鬓边的头发和枕头,“…格杀…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