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佛珠,这身外物,卑职替您收着。您……安心上路。这府里……还有夫人,少爷小姐们等着您保全呢。”
这话像根针,扎得李善长平静的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缝。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浑浊的老眼缓缓闭上,一滴浑浊的老泪,顺着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下来。
他睁开眼,看着桌上那卷刺眼的白绫,伸手轻轻拂过冰凉的丝缎。目光却透过窗棂,望向府邸深处,那里隐约传来妻儿压抑不住的悲泣。
一声深重得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掏空的叹息,在死寂的花厅里缓缓回荡。
“老夫……老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淮西的风……终究凉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痛哭的老管家出去。花厅的门,在纪纲冷漠的注视下,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凄凉的哭声和冰冷的刀光。
李善长走到墙角那架巨大的穿衣铜镜前。镜中映出他依旧挺拔、却己了无生气的苍老身影。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素色袍服的领口和袖口,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当年在朝堂上一样。
然后,他转身,拿起桌上那匹冰凉而沉重的白绫。没有半分犹豫,搬过一把太师椅放到厅中梁下……
武英殿里,朱元璋听完毛骧关于李善长“遵旨自尽”的奏报,只是“嗯”了一声,手里把玩着那串纪纲呈上来的紫檀木佛珠。浑浊的老眼落在佛珠上,没有悲伤,没有惋惜,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冰冷和决绝。
“老的藤蔓……枝丫太密,遮了标儿的路,也该砍了。”朱元璋的声音沙哑低缓,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也像是在对角落里垂首肃立的朱标说,“胡惟庸是脓疮,李善长……是老树根。根不烂透,新苗怎么能长起来?”
他放下佛珠,拿起朱笔,在那份早己拟好、只等勾画的清洗名单上,在李善长满门流放判决的御批旁边,重重地画上了一个鲜红的圈。
批阅的折子被无声地推到一旁。新的名单被呈上。
殿内,除了牛油烛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寂。文官集团的淮西脊梁,就在这场洪武朝最猛烈的风雪中,悄然折断,沉入历史的淤泥深处。大明朝廷的权力格局,被这只苍老而有力的大手,硬生生撕开了一片血腥凛冽的空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