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之物,就……不必献丑了。” 那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啥玩意儿?写诗?!”冯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黝黑的刀疤脸因极度的荒谬和愤怒而扭曲变形,他指着青儿,又看看陆沉,最后目光落在那紧闭的朱漆大门上,气得浑身发抖,“大人!这他娘的是成心耍我们玩啊!一百两雪花银!就换来一句‘写诗’?连门都不让进?这银子……这银子真他娘的是丢水里喂了王八!连个响都听不见!” 他捶胸顿足,恨不得立刻拔刀冲上楼去。
旁边的知客先生嘴角噙着一丝看猴戏的冷笑,负手而立,眼神里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几个原本在附近赏花的文士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远远地驻足观望,交头接耳,脸上尽是看好戏的促狭笑容。显然,等着看这几个莽撞军汉出丑,成了此刻园中难得的消遣。
陆沉脸上的肌肉绷得死紧,手按在腰间冰冷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羞辱!这是赤裸裸的、居高临下的羞辱!用风雅做刀,杀人不见血!一股戾气首冲顶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拔刀劈开这扇该死的门!然而,营帐里那些在痛苦中煎熬、在绝望中等死的面孔猛地在他眼前闪过,那浓烈的腐臭味仿佛再次钻入他的鼻腔。
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怒火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冷静。
“取纸笔来。”陆沉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冯国的咒骂和西周的窃窃私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大人?!”冯国猛地收声,像被掐住了脖子,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沉。那几个看戏的文士也愣住了,脸上的嘲笑僵住,随即转为更浓的、等着看更大笑话的期待。知客先生嘴角的讥笑更深了,眼神仿佛在说:哟?还真敢写?看你能写出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青儿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最像武夫的年轻校尉会接招,她微微一怔,随即眼中也闪过一丝看好戏的光芒,动作麻利地转身跑进小楼,很快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是铺好的宣纸、一方端砚和一支狼毫笔。
“军爷,请。”青儿将托盘放在小径旁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墩上,做了个“请”的手势,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玩味。
陆沉没理她,目光转向兀自处于震惊和担忧中的冯国,声音不容置疑:“磨墨!”
冯国如梦初醒,看着陆沉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不敢再问,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拿起那方沉甸甸的端砚旁的小块松烟墨,又笨拙地往砚台里倒了点清水,开始用力地、毫无章法地研磨起来,墨条在砚池里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情。
陆沉提起那支狼毫笔,笔尖饱满,墨色乌亮。他微微仰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精致的小楼、幽雅的园林,投向暮色西合、战火未熄的远方乱世,又仿佛落回了伤兵营里那些无声挣扎的袍泽身上。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胸中激荡——有穿越者的孤愤,有对这风雅吃人世界的冷嘲,更有对命运如飘萍的深深无奈。
仅仅几个呼吸的沉寂。
陆沉猛地俯身,手腕悬空,笔走龙蛇!
狼毫饱蘸浓墨,落在雪白宣纸上,如同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沙场特有的金戈之气,却又奇异地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悲悯与苍凉: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字字如刀,句句泣血!
笔锋在最后一个“处”字重重一顿,力贯千钧,仿佛要戳破这薄薄的宣纸!
陆沉掷笔于石墩之上,发出一声轻响。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了。
园子里细微的虫鸣消失了。
远处隐隐的丝竹声断了。
冯国磨墨的手僵在半空,墨汁滴落,污了石墩也浑然不觉,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纸上的字,虽然他认不全,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那股子沉郁悲凉,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口。
知客先生脸上那凝固的讥笑彻底碎裂,变成了极度的茫然和惊愕。他下意识地凑近一步,伸长脖子去看那纸上的字,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辨认,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青儿那双原本带着轻蔑和戏谑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她看着那墨迹淋漓的词句,小嘴微张,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苍白。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