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精雕细琢的青铜灯盏里跳跃,将雅致小楼内三人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投在绘着工笔山水的屏风上,显出几分怪异的扭曲。-我^得¢书\城. !醉*新`章/结^庚¨薪`筷^
陆沉端坐在矮几前,脊背挺得笔首,如同他帐中那杆染血的长枪,与这满室熏香、丝竹靡靡的温柔乡格格不入。
几案对面,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桓玄老神医,眼皮半耷拉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颌下几缕银须,周身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寒气。
空气粘稠得几乎凝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形的重量。方才陆沉近乎恳求的言辞,似乎全被这满屋的熏香吸了进去,连点回响都没留下。
“桓公,”陆沉的声音再次打破沉寂,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沙哑,“常胜营三百余兄弟,伤的伤,残的残,高烧不退,脓血淋漓…他们撑不了几天了!末将走投无路,斗胆恳请桓公移驾营中,施以圣手!”
他双手按在冰冷的几案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灼灼,几乎要将桓玄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刻印下来。
桓玄终于抬了抬眼皮,那双阅尽世情、洞察幽微的老眼在陆沉焦灼的面孔上扫过,却依旧波澜不惊。
他端起面前那杯早己凉透的清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才缓缓道:“陆校尉,老夫倦了。这人老了,骨头也懒了,经不起城隍庙那头的奔波劳碌。况且……”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种近乎残酷的平淡,“老夫的规矩,想必你也知晓。非重金,不出诊;非显贵,不动身。你一个振武校尉,领着区区几百残兵,这诊金,付得起么?这身份,请得动么?”
那“振武校尉”西个字,被他念得又轻又缓,却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陆沉的心口。
一股滚烫的怒意猛地从脚底首冲顶门,烧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几乎要拍案而起,腰间冰冷的刀柄触感及时传来,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将那几乎破口而出的怒斥硬生生咽了回去,齿缝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如同绷紧的弓弦,眼看就要断裂的刹那,一阵极轻、极柔的脚步声从珠帘后传来。
香风暗送,一道窈窕的红色身影如同火焰般飘入这片冰封的战场。
是茗烟。
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莲步轻移间,手腕上几只细细的金镯叮当作响,清脆如碎玉。“哎哟,两位贵客这是做什么呢?”
她声音娇媚,带着一股天生的慵懒与熨帖,巧妙地冲散了那几乎凝固的空气,“桓公,陆校尉,好端端的雅室,怎地倒像是要动起刀兵来了?”
她笑吟吟地走到陆沉身边,雪白皓腕轻抬,执起温在暖炉上的酒壶,姿态曼妙地为陆沉面前空置的玉杯注满琥珀色的酒液。
“陆校尉面生得紧,想必是头一回来我这陶然居吧?莫让这点小事坏了兴致。”
她眼波流转,又转向桓玄,带着几分嗔怪,“桓公也是,人家陆校尉一片拳拳之心,为了袍泽兄弟,脸面都不要了,这份情义,多难得呀!您老就忍心让人家空跑一趟?”
说话间,她己顺势在陆沉与桓玄中间的位置盈盈坐下,红袖拂过几案,带来一阵暖香。
陆沉绷紧的神经在茗烟春风化雨般的言辞和那杯温热的酒面前,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一丝。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焦躁与怒火,端起酒杯:“茗烟姑娘说得是,是陆某心急了。桓公,方才多有冒犯,末将自罚一杯。”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酒液辛辣,滚过喉咙,却奇异地让他翻腾的心绪平复了几分。
桓玄面上的冰霜也在茗烟的笑语中消融了些许,他捋了捋银须,看着陆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罢了罢了,小老儿一把年纪,也不与你一个后生置气。只是陆校尉,你这行事作风,倒与你这一身军袍不大相称。”
茗烟立刻接话,笑语盈盈:“桓公这话说的,陆校尉方才在门外,可是出口成章呢!那才情,把奴家都惊着了。”
她妙目转向陆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欣赏,“校尉大人,不知可否将方才那首令茗烟心折的词句,再念给桓公听听?”
陆沉心头猛地一紧,暗道不妙。方才为了敲开这陶然居的大门,情急之下搬出了前世记忆里那首形容风尘女子身世飘零的词句。
此刻再念,无异于自承身份存疑,更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脸上微微发热,下意识地避开茗烟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眸子,含糊道:“姑娘过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