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师傅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画,听着孩子们的叫嚷,眼角笑出深深的纹路,“莫慌,每条龙都得有灵性,急不得。” 糖画刚做好,还泛着琥珀光,孩子就举着跑开,糖丝被风吹得飘起来,像给灯会系了串甜丝丝的风铃。
卖花生糖的王老汉,把糖块敲得“当当”响。他的花生糖裹着炒得喷香的花生碎,油纸包得方方正正。大人们逛灯市,总会买上几包,油纸里的甜香混着灯油味,成了年节特有的气息。碰到熟人,就笑着递过叶子烟,烟袋锅“吧嗒吧嗒”响,“张哥,你看东头那盏‘采耳’灯,把师傅的镊子都扎活了!”“是哩,李师傅手艺又精进了,这灯市,一年比一年热闹!” 烟雾在灯影里飘,把年的滋味熏得更浓了。
我们小孩哪管这些,追着灯影满庙跑。我和发小柱子,撞翻了卖绒花的摊子,惹得摊主陈婆婆笑骂:“小皮猴,灯影里也能摔跤!” 我俩脸一红,捡起绒花塞回筐里,又嘻嘻哈哈地追着“采耳”灯的影子跑—— 那灯上的竹篾镊子,在光里一翘一翘,真像师傅给人掏耳朵的架势,有趣极了。跑累了,就蹲在香炉旁,看香灰落进灯影里,把光砸出细碎的亮片,觉得这就是天底下最神奇的玩意儿。
三、东大街:龙灯队的游走盛宴
(一)龙灯筹备:汉子们的冬日热火
入了腊月,东大街的龙灯队就开始忙活。龙灯队的汉子们,大多是码头工人、面馆伙计,还有铁器铺的学徒,平日里各忙各的,一到备灯时,就像被一股磁石吸到一起。
龙灯的骨架,是请北门的竹匠赵师傅扎的。?第[?一(-看^2书£网¥ `?追£最]§新o?章¢#节{赵师傅扎龙有一手绝活儿,选的竹篾要三年以上的慈竹,在塘里泡过三旬,再阴干百日,这样的竹篾韧性足,经得住寒冬里的折腾。扎龙头时,赵师傅得站上高凳,把竹篾弯成威严的弧度,龙角用的是老棕树皮,泡软后细细编,编出的角既有气势,又不会戳伤人。龙身的鳞片,是绸缎庄的周老板特供的蜀锦下脚料,红的像锦江的朝霞,黄的像晒谷场的麦子,绿的像青羊宫的松柏,凑在一起,就是条活脱脱的五彩祥龙。
汉子们凑在铁匠铺,给龙灯装“筋骨”—— 用熟铁打造的龙脊,能让龙身扭出更灵动的弧度。打铁的火星子溅在他们棉袄上,烫出一个个小洞,可没人在乎,反倒笑着说:“这是龙给咱盖的戳,新一年要发!” 夜里,他们聚在茶馆,听老把式讲往年舞龙的门道:“龙头要活,跟着绣球走,眼神得定;龙身要顺,一节跟着一节扭,别打结;龙尾要灵,像扫堂腿,把晦气都扫走……” 茶馆里的茶香、烟味,混着汉子们的笑声,把冬夜烘得暖烘烘的。
(二)火龙点睛:老规矩里的庄重期盼
腊月廿八,天擦黑,东大街街口的老槐树下,龙灯队的汉子们抬着龙头,像捧着稀世珍宝。龙头足有一人多高,朱红漆刷了三层,在暮色里亮得耀眼,鳞片用蜀锦缝成,红、黄、绿三色相间,像把晚霞裁成了鳞片。龙嘴大张,露出用牛皮做的舌头,沾着金粉,在暗处泛着光。
镇公所的赵先生,穿着长衫,捧着大号羊毫笔,笔锋蘸饱朱砂红—— 这朱砂是从青羊宫求来的,混着城隍庙的香灰,老辈人说,这样点出的龙,能带着全城人的期盼,去跟年兽斗。赵先生站定,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寒风里飘:“龙啊龙,点你左眼,看遍人间喜乐;点你右眼,护佑成都平安!点你龙嘴,吞尽世间晦气;点你龙角,顶起天府安康!” 笔锋落下,龙头的眼睛“哗”地亮起来(其实是彩绸反光),龙嘴、龙角也被朱砂染上红,汉子们轰然叫好,锣鼓队的“咚咚锵锵” 炸响,龙就这么“活”了。
这一“点”,点的是成都人数百年的年节仪式,点的是对风调雨顺的祈愿。围观的老太太抹着眼角笑,拉着孙儿说:“这龙,该去护着咱成都的茶馆、面馆,还有这些小娃娃哟!” 孩童们仰着脑袋,看龙头在灯影里晃,觉得那红通通的眼睛里,真藏着能降妖除魔的神力。
(三)火龙游走:火花里的沸腾狂欢
龙灯游走时,东大街成了火与光的炼狱,也是成都人狂欢的天堂。耍龙的汉子们,光着膀子(哪怕腊月里寒风刺骨),浑身的腱子肉随着龙身扭动。打头的阿虎,是码头的搬运工,臂力惊人,举着龙头跟着黄布绣球上下翻飞,龙身“嗖嗖”地扭,时而盘成一团,像颗烧红的绣球;时而甩成弧线,仿佛要挣脱彩绸,腾云驾雾而去。
街边人家早把竹筒火花备好了。我家住在东大街12号,大哥扛着竹筒,里面装的火药掺了铁砂,导火索浸过桐油,点着时“滋啦” 一声,火星子射出去三丈远,把龙身映得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