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摆龙门阵,茶杯里的茉莉花茶泛起涟漪,像他们年轻时荡过的东郊水库。
\"还记得不?八三年厂庆,咱们拔河赢了无缝钢管厂,奖品是印着厂徽的搪瓷缸!\"说这话的是赵叔叔,退休前是厂工会的干事,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个搪瓷缸,缸子上的\"先进工作者\"字样还清晰可见。旁边的王阿姨笑着说:\"就你使劲最大,把裤子都扯破了!\"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鸽子,它们掠过\"成都红光电子管厂\"的老招牌,翅膀划出的弧线,像道连接过去和现在的桥。
我常去东郊记忆的livehouse听民谣,台上的歌手唱着《成都》,台下的年轻人举着荧光棒。有次散场时,看见个穿工装的老人站在\"红光厂\"的旧招牌前,用手轻轻抚摸着\"为人民服务\"的字迹。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像根被拉长的时光线。后来才知道,他是厂里的老厂长,特意从养老院过来看看,说\"听见里头的音乐,就像听见当年车间的机器响,心里踏实\"。
回家的路上,路过老陈的修车铺,他正收拾工具准备关门。铁皮棚子的影子落在地上,像艘搁浅的船。\"走啦?\"他笑着问我,露出缺了颗牙的笑容。\"嗯,陈师傅再见。\" \"再见,路上慢点。对了,明天复古市集,我把当年修过的老自行车推去展览,有辆还是773厂的通勤车呢!\"
晚风拂过建设路,吹起张嬢嬢晾晒的床单,也吹起了年轻人的衣角。远处的高楼亮起了灯,像片璀璨的星海,而老厂房的窗户里,也透出温暖的光。有个孩子追着萤火虫跑过,笑声惊起了铁轨旁的蟋蟀,它们的鸣叫声里,仿佛还藏着当年的车床轰鸣,烟囱喘息,还有那些永不褪色的烟火气。
王婆婆最近总爱往东郊记忆跑,不是为了看年轻人的热闹,而是去漫卡街的修表铺。铺子老板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却能修好她那块上海牌手表——那是1970年厂里发的先进奖品,表蒙子上的划痕比她脸上的皱纹还多。\"小伙子,你这手艺跟当年厂里的张师傅有得一拼。\"王婆婆边说边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她攒的糖块,\"尝尝,当年厂里发的水果糖,跟现在的不一样。\"年轻人笑着接过来,说:\"婆婆,您这表修好了能当展品了,好多游客都想拍它呢。\"
上个月厂庆,东郊记忆搞了场\"师徒见面会\"。老郑师傅的徒弟小李特意从深圳回来,带着他现在公司生产的智能手表,跟师傅的老工具包摆在一起。\"师傅,当年您教我磨刀具的法子,我现在教徒弟编程都在用——耐心比啥都重要。\"小李说着,给师傅鞠了个躬,老郑师傅抹了把眼睛,从工具包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是枚磨得发亮的刀片:\"给,你当年总说想要我这把'看家刀',现在给你。\"周围的老工人们都红了眼眶,年轻人们举着相机,把这一幕定格成永恒。
贸易公司的旧址现在成了文创书店,玻璃柜台里摆着的不再是花布肥皂,而是印着老厂房图案的笔记本。我挑了本封面上有106信箱的本子,收银台的姑娘笑着说:\"好多红光厂的老人来买这个,说要给孙子写故事。\"书架上还摆着本《红光电子管厂史》,翻开第一页,就是那张苏联专家和工人一起举着示波管的老照片,照片里的父亲还很年轻,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有天清晨,我又遇见老陈在修那辆773厂的通勤车。车把上的红绸子被风吹得飘起来,像面小小的红旗。\"今天要去参加幼儿园的活动,\"他笑着说,\"现在的幼儿园就在当年厂里的幼儿园旧址,我带这车去给孩子们讲讲过去的事。\"车铃铛\"叮铃铃\"响起来,惊飞了铁轨边的麻雀,它们扑棱棱地飞向天空,翅膀掠过东郊记忆的玻璃幕墙,映出老厂房和新高楼重叠的影子。
夕阳西下时,我站在半截烟囱下,看着晚霞把红砖染成金色。远处传来livehouse的歌声,混着老茶馆里的川剧唱腔,像首跨越时空的二重唱。有个穿工装的雕塑立在广场中央,手里举着示波管,管身上反射着现代建筑的光,像把连接过去与未来的钥匙。
东郊的故事,从来就没结束过。那些车床的轰鸣变成了歌声,那些烟囱的呼吸变成了笑声,那些藏在信箱里的秘密,变成了挂在墙上的老照片。而我们,都是故事里的人,一边守着回忆,一边走向明天,就像老陈修的自行车,轮子转着转着,就把时光转成了永恒。
夜风又起,吹落了梧桐叶,落在106信箱的旧招牌上,像封迟到了多年的信。信里写着:这里的故事,还在继续。
七、未来的序章
晨光刚漫过成华大道的梧桐树梢,东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