橹板上要刷三遍桐油,既防水又光滑。老船工说,新船下水前要\"祭江\",往船头泼一碗米酒,再扔个铜钱,\"请江神多照应\"。
除了货运船,还有专门的\"客船\"。船身稍小,舱里铺着竹席,乘客可以盘腿而坐,船家会备上粗瓷碗,免费提供江水冲泡的老鹰茶。这种船走得慢,却能让乘客细细看三峡的风景,梢公还会当\"导游\",指着神女峰讲瑶姬的故事,说到兴头上,还会唱几句自编的山歌。民国时期,有外国传教士坐这种船游历三峡,在日记里写:\"船像一片叶子,在浪里飘,人却像在家里一样安稳。\"
最让人惊叹的是\"滩船\"。专为闯险滩设计,船身特别坚固,船底包着铁皮,船头装着\"防撞木\",遇到礁石能硬生生\"顶\"过去。这种船的梢公都是\"老江湖\",能在浪头里找准航线,他们说\"滩船不是在走水,是在跟礁石打架\"。1950年代,还有滩船在西陵峡航行,船上的纤夫最多时达三十人,喊声震天,船却像被钉在水里一样,一寸寸往前挪,那场景,是三峡航运最壮烈的画面。
如今,这些木船大多进了博物馆,但在巫山神女溪的支流里,还有渔民划着小独木舟捕鱼,船桨入水的声音,还和千年前一样清脆。
2. 纤夫:用脊梁丈量江河的人
在机动船出现前,纤夫是三峡江面上最动人的风景。他们光着脊梁,拉着粗如手臂的纤绳,在滚烫的岩滩上、陡峭的崖壁间,一步步把船\"拽\"过险滩。这些被太阳晒得黝黑的汉子,用脊梁丈量着江河的长度,用脚印在三峡的岩壁上刻下了文明的印记。
纤夫的\"行头\"很简单:一条短裤,一双草鞋,头上裹着粗布帕子。夏天防晒,冬天挡寒,帕子脏了就在江里涮一涮,拧干了再用。最特别的是\"纤搭子\"——一块垫在肩上的厚帆布,上面缝着补丁,浸过汗、泡过雨,硬得像铁皮,却能在拉纤时减轻绳索对肩膀的摩擦。老纤夫说,好的纤搭子要\"三年养\",越用越贴身,\"就像第二层皮肤\"。
拉纤的\"规矩\"比山还重。过险滩时,所有人必须步调一致,由\"头纤\"喊号子定节奏,其他人跟着迈步,不能快也不能慢,\"一步错,步步错,船就可能撞礁\"。头纤都是经验最丰富的老纤夫,不仅要力气大,还要眼观六路——既要看着前面的路,又要留意船上梢公的手势。在青滩的\"纤夫石\"上,能看到深浅不一的脚印,最深的有3厘米,那是几十年间纤夫们踩出的\"路\"。
最苦的是\"逆水拉纤\"。尤其是在瞿塘峡,江水湍急,船根本开不动,全靠纤夫拉。三十多人的纤队,像一条黑色的长龙,趴在滚烫的岩滩上,纤绳绷得笔直,勒进肩膀的肉里,留下深深的红痕。有人受不了疼,会喊几声号子发泄,号子声混着喘息声,在峡谷里回荡,像一首悲壮的歌。有位老纤夫回忆:\"拉完一趟纤,肩膀像掉了一样,吃饭都拿不起筷子,但看到船过了滩,心里比啥都踏实。\"
纤夫们的\"智慧\"藏在细节里。他们能根据江水的颜色判断深浅:\"江水发绿,底下有礁;江水泛黄,水深够航\";能根据浪花的形状辨险滩:\"浪花打旋,必有暗礁;浪花成线,是条好道\"。这些口耳相传的\"水文谚语\",比任何航图都管用。他们还会在常走的路线上做标记:在崖壁上刻个小箭头,在滩涂上摆块石头,告诉后来的人\"这里能落脚\"。
纤夫的\"江湖\"也有温情。谁要是脚被扎了,其他人会轮流替他拉;谁要是饿了,有人会分给他半个玉米饼。晚上泊在岸边,大家围着火堆,听老纤夫讲\"江神的故事\",年轻的纤夫则比赛唱山歌,歌声能传到对岸。有位老纤夫说:\"在江里讨生活,靠的不是一个人能扛,是大家能帮。\"
如今,纤夫已经成了历史,但在三峡的岩壁上,还留着他们拉纤时磨出的\"纤痕\"——深褐色的岩石上,有一道浅色的凹槽,那是纤绳勒出的印记。游客们抚摸着这些凹槽,仿佛还能感受到千年前纤夫们肩膀的温度,听到那些回荡在峡谷里的号子声。
3. 号子:江河与人心的共鸣
三峡的号子,是人与江河最直接的对话。没有乐谱,没有歌词,全靠喉咙里的气力和心里的节奏,却能让十几人、几十人的心拧成一股绳,让沉重的船在浪里前行。这些诞生在险滩上的歌谣,是三峡人最原始的\"交响乐\",每一个音符都浸着汗水和勇气。
号子的\"节奏\"跟着水情变。平水时唱\"慢号子\",调子悠长舒缓,像江水一样平稳,\"江水平如镜,船儿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