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时,他绕到山溪上游一处水流平缓的回水湾。溪水清澈见底,几尾背脊青黑、鳞片细密的冷水鱼在卵石间缓缓游弋。他从背篓侧袋掏出三枚自制的“滚钩”——用细铁丝弯成带倒刺的鱼钩,钩柄处牢牢缠着坠重的小石子。,x/l.l¨w.x^.+c~o+m.挂上挖到的蚯蚓段,选了三处水流较缓、水下有深坑或倒木的鱼窝子,将滚钩沉入水底。细麻绳的另一端系在岸边的树根上。
夕阳熔金,将绳栏的影子拖得又深又长。秦铁柱推开院门,背篓沉甸甸的。里面是油桐叶包裹的野猪肉、卷好的野猪皮、鼓囊囊的粗麻布石耳袋。腰间挂着用柳条串起来的三条肥硕的冷水鱼,鱼鳃还在翕张。
“哥!鱼!还有……这是啥?”小丫飞奔过来,眼睛亮闪闪,发辫上的桃木发卡一跳一跳,好奇地指着那袋石耳。
“石耳,好东西。”周晓兰抱着秦晓柱迎出来,娃娃穿着小肚兜,咿咿呀呀伸手去够晃动的鱼。她接过石耳袋,指尖捻过那厚实冰凉、带着石腥气的黑褐色菌片,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意,“晚上泡上,明天炖汤,最是清润。”
父亲秦老汉放下刚劈好的橡木柴,大步流星走来,接过那沉甸甸的野猪皮卷掂了掂:“嚯!这皮子够厚实!硝好了,能给正屋门槛做个皮垫子,又隔潮又耐磨!”他目光扫过那几大块油桐叶包裹的精肉,又看看那肥厚的板油,中气十足地笑道,“好家伙!这板油够熬一大罐了!柱子这趟赶山,油水足!”他腰杆挺首,那条伤腿稳稳站着,脚上蹬着周晓兰新纳的千层底布鞋,显得格外精神。
晚饭的香气里混入了山珍的清韵。金黄的玉米碴子粥热气腾腾。新铁锅里炖着一大锅咕嘟冒泡的野猪肉块,浓香西溢,里面特意加了几块新买的粗姜(上次赶集换的)。一盘清炒新采的刺五加嫩芽,碧绿中带着点紫红,只用新炼的猪油和粗盐,清香微苦。一盘淋了野蒜泥和醋的凉拌萝卜丝(自家菜畦拔的)。主食是厚实的玉米面贴饼子,一面焦黄酥脆,散发着粮食的焦香。
父亲盘腿坐在蒲团上,抓起一个焦黄的贴饼子,掰开,狠狠夹了一大筷子油绿的刺五加塞进去,满足地咬了一大口,咯吱作响:“鲜!这山里的刺五加,清火!”他说话间,端起大海碗,滋溜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肉汤,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面色红润,那条伤腿随意地盘着,显得粗壮有力。
周晓兰小心地把炖得软烂脱骨的野猪肉撕成细丝,吹凉了喂给怀里的秦晓柱。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爷爷碗里油亮的肉块。
“小丫,尝尝这石耳,”母亲把一小碗泡发好、洗净、撕成小片的石耳放到她面前,石耳呈现出半透明的胶质感,“山里石壁上的精华,养人。你哥认得清,你也多记着点。”她气色越发好了,脸颊丰润了些,眼角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不少。
小丫用力点头,夹起一片滑溜溜的石耳放进嘴里,嚼了嚼,小脸认真:“有点脆,有点滑,没啥味儿……”惹得大家都笑起来。她飞快吃完碗里的饭,跑到绳栏下,踮着脚,仔细地摸了摸新铺的石苇草厚实的叶片,又跑回屋,拿出她的宝贝本子和铅笔,趴在炕沿,借着灯光,认真地画下石苇草宽大的叶片,旁边歪歪扭扭地写上“石”字。
次日清晨,秦铁柱没急着去收滚钩。他找出几根前些日子备下的笔首橡木棍和一块厚实的橡木板。在院里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锯、刨、凿,动作精准利落。很快,一个结构简单却异常结实的多层熏肉架雏形显现出来。他选了几根最坚韧的野藤,在熏肉架顶部横梁上穿绕编织,形成一层层细密的网格。
“这是……?”周晓兰抱着孩子出来,看着这新物件。
“熏架。”秦铁柱言简意赅,用刨子将一根立柱的毛刺推平,“挂肉多,省地方,熏得也匀。”他指了指檐下己经显得有些拥挤的熏肉条。
父亲立刻领会,拍手叫好:“好主意!柱子这脑子,活络!”他上前帮着扶住熏架,那条伤腿稳稳蹬地,力气十足,“就架在灶房后头那通风的角落,烟道正好用上!”
两人合力,将新做的熏肉架稳稳安放在灶房后墙通风处。秦铁柱又拿出昨天采石耳时顺带挖到的一块青灰色、质地细腻的沉积岩。这石头不大,表面相对平整。他找出家里那把钝了的旧柴刀,就着磨刀石,蘸着水,耐心地在那青石板的平面上反复研磨。水声哗哗,石粉流淌。渐渐地,石板中央被磨出一个浅浅的凹坑,边缘光滑。
“药碾子?”母亲看着那初具雏形的石凹,惊喜地问。
“嗯,小的。”秦铁柱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用手指试了试凹坑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