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绚丽的雄鸡翎羽，被父亲小心地插在窗棂缝隙里，借着屋里的热气慢慢熏蒸定型。

熊油灯点亮，光晕温暖昏黄。灯光透过洁净的高丽纸窗，清晰地映出一家人围坐的身影。新炕散发的暖意包裹着每个人。绳栏间，皮毛、干货、青松枝、石苇草、银白桦皮、缠绕青藤的影子与熏肉架上垂挂的肉条影子交织晃动。窗棂缝隙里，那几根熏蒸中的雄鸡翎羽，在灯影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

父亲滋溜喝了一口鲜美的野鸡汤泡饭，热腾腾的蒸汽润湿了他花白的胡子。他夹起一筷子翠绿的荠菜，满足地咀嚼着，目光缓缓扫过：窗棂上熏蒸的绚丽翎羽，锅里焖得油亮的野鸡肉，绳栏上晾着的碧绿茵陈，暖窖口透出的清凉菜气，绳栏中层累累的干菜、药草和那罐金黄的獾子油，新添的青翠松枝、深绿石苇、银白桦皮和缠绕的青藤，檐下熏架上油润的肉条，厢房角落沉甸甸的藤囤围子。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光可鉴人、映着温暖灯火的新铁锅上。

“新芽冒了头，翎毛定了型，野味也上了桌，”他声音不高，带着山野苏醒的鲜活暖意，“皮子硝透挂在墙，油脂熬香飘在梁，这开春的头一口鲜，算是扎扎实实咬进了年景里。”他看向沉默吃饭的儿子，眼神是深不见底的安稳与期许，仿佛料峭春寒只是过场，“柱子，咱这家，这日子，真像这刚拱土的草芽，看着嫩生生、颤巍巍，底下连着的老根却扎实得很。再猛的倒春寒，也压不住这地皮底下往上顶的活泛劲儿！”

秦铁柱端起面前的粗瓷大碗，碗里是温热的、饱吸了野鸡浓汤变得金黄喷香的泡饭，上面堆着翠绿的荠菜。他大口吃着，肉汤的厚实与野菜的清新在口中交融，带来一种沉甸甸的饱足与复苏的活力。抬眼望去。灯光照亮母亲就着光给晓柱新棉袄钉最后一粒盘扣时安稳的侧脸，针尖在深蓝咔叽布上穿梭；照亮父亲古铜色脸庞上被热汤熏出的红润和对窗棂上翎羽欣赏的目光；照亮妻子周晓兰低头小口喝着清甜荠菜汤时温柔的眉眼，灯光在她微垂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影子，她偶尔抬眼看看晓柱身上的新衣；也照亮妹妹小丫，正凑近窗棂，小鼻子几乎要碰到那熏蒸中的绚丽翎毛，小脸被那迷离的光泽映得红扑扑，发辫上的桃木发卡泛着温润的光泽。

窗外，星子清冷，月华如练，静静洒落小院。新芽的清苦气、野鸡的浓香、泥土的苏醒气息混合成一种独特而充满生机的山居况味。窗棂缝隙里，那几根在热气中微微卷曲的雄鸡翎羽，在星月光华下收敛了白日的炫目，沉淀成一种内蕴的华彩，如同大地珍藏的虹霓碎片，无声地装点着这方寸屋檐下，那份从冻土中挣扎而出、愈发鲜活的希望。屋后向阳的坡地上，新采的茵陈蒿和荠菜根须带着的泥土里，几颗微不可察的草籽，己在温暖的炕气与星光的注视下，悄然顶开了坚硬的种壳，探出一点倔强的白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