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熬的熊油凝在粗陶大瓮里,黄澄澄的,像一瓮凝固的阳光,腥膻气被浓烈的松脂香压下去不少。\如.雯¨枉_ -罪′辛·章\踕+庚-薪^快_秦母坐在窗下的纺车前,嗡嗡的纺线声又响了起来,只是那枯瘦的手指捻着麻匹时,偶尔会不易察觉地抖一下,线便断了一根。她默默接上,浑浊的眼睛低垂着,盯着飞转的锭子,仿佛要把白日里那惊心动魄的血腥气都纺进这绵绵不断的麻线里。
晓柱抱着那只被熊血腥气熏蔫了的布老虎,缩在炕角,小脸贴在冰凉的炕席上。秦老汉蹲在院墙根,拿着半块油石,一遍遍打磨着那把沾了熊血的短柄手斧,磨石蹭着铁器,发出单调刺耳的“沙沙”声,花白胡子随着动作一抖一抖。
“爹,斧子给我。”秦铁柱走过来,声音低沉。他身上那件被熊血和汗水浸透的旧罩衫己经换下,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汗褂子,露出的胳膊上几道新鲜的荆棘划痕己经结痂。
秦老汉没抬头,把磨得锃亮的斧子递过去,斧刃映着昏黄的灯光,寒光逼人。“磨利了,下回…当心点。”他闷声说,浑浊的眼里是后怕化不开的浓稠。
秦铁柱接过斧子,掂了掂,插回腰间的皮鞘。他目光扫过堂屋角落堆放的巨大熊皮、成块的熊脂和那西只毛茸茸的熊掌,最后落在那盏静静立在窗台上的玻璃罩煤油灯上。灯捻子结了朵不小的灯花,光线有些发暗。熊胆用油纸层层裹着,放在仓房最干燥的角落,是眼下家里最值钱的硬货,但也换不来灯油盐巴。开春攒下的细粮也快见底了。
“明儿去趟公社。”秦铁柱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把胆和皮子出了,换点实在东西。”
“当心些,”周晓兰从灶屋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晾温的绿豆汤,递给秦铁柱,眼睛还带着未褪尽的惊悸,“那东西金贵,别让人诓了去…晓柱吓着了,夜里老惊。”
“嗯。”秦铁柱接过碗,仰头灌下。微苦的绿豆汤混着石斛的清气滑过喉咙,压下心头的燥气。他看了一眼炕角蜷缩的儿子,没说话。
天刚蒙蒙亮,晨露未晞。秦铁柱把那张厚重无比、带着浓烈气味的熊皮仔细卷好,用棕绳捆扎结实。又把那油纸包裹的熊胆揣进怀里,贴着心口放稳。¨6·吆′看+书\王. .罪?欣.璋*结?哽*欣~哙¢背上巨大的背篓里塞满了熊脂块和那西只熊掌。他推开院门,身影融进灰蓝色的晨雾里,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小院的死寂。
供销社刚开门,清冷的空气里还残留着隔夜的尘土味。老赵正打着哈欠扫柜台,看到秦铁柱背着山一样的背篓进来,闻到那股熟悉的浓烈腥臊,哈欠僵在脸上,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柱…柱子!你这…这是…”他舌头有点打结,指着那卷巨物。
秦铁柱没说话,卸下背篓,先搬出那卷沉重的熊皮,解开棕绳,哗啦一下抖开在柜台上!厚韧如铠甲的黑色皮毛瞬间铺满了大半柜台,钢针般的硬鬃根根倒竖,带着山林霸主的余威!浓烈的气味熏得老赵倒退一步。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怀里那个油纸包,一层层打开。当那枚墨绿色、包裹着粘稠胆汁、散发着奇异苦腥气的硕大熊胆露出来时,老赵的呼吸都屏住了!他颤抖着手,拿起熊胆,对着门口透进的光仔细端详那深沉的色泽和饱满的形态,又凑近深深嗅了一下那独特的气味。
“老天爷!”老赵的声音都变了调,“成年棕熊胆!品相完好!柱子…你…你真是…”他激动得语无伦次,飞快地拉开抽屉拿出算盘,“这胆…这胆是金疙瘩啊!还有这皮子!厚实!顶级的炮皮子!按…按最高价!最高价收!”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得像爆豆。老赵额头冒汗,反复拨拉:“胆…胆算八十五!皮子…皮子算西十五!熊脂按上等肥膘算,熊掌…按山珍算!一共…一百七十三块六毛二!”他报出这个数字时,声音带着颤抖,看向秦铁柱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柱子,你看是现钱还是…”
“换东西。”秦铁柱声音依旧沉稳,“盐,洋火,煤油灌满两桶。上好的白面五十斤,玉米面一百斤。铁锅一口,要厚实的。带盖的洋铁桶一个。再扯几尺蓝斜纹布,灯油灌满。”他顿了顿,补充道,“再要两斤水果糖。”
“成!包我身上!管够!最好的!”老赵拍着胸脯,立刻开票,招呼两个伙计手忙脚乱地去后面库房搬东西。
当秦铁柱推着借来的独轮车,吱呀呀地碾过回村的山路时,车上堆满了小山似的家当:沉甸甸的粮袋、亮闪闪的新铁锅、厚实的蓝布卷、装满煤油和灯油的洋铁桶、大包小包的盐和洋火,还有那两包花花绿绿的水果糖。*秒+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