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房前的人己散去,青烟依旧袅袅。
“爹!娘!嫂子!快看!”眼尖的小丫第一个叫起来,指着网兜里那团棕黄色的小东西,“哥抓了只小鹿!”
全家人都围了过来,连正在灶屋忙活的秦母也擦着手出来。
“哟!是獐子崽子!”秦老汉经验老道,一眼认出,“这玩意儿灵性,可不好抓!柱子,咋弄回来的?没伤着吧?”
“下了个套子,运气好。”秦铁柱把网兜解开,小心翼翼地把捆着腿的小獐子抱出来。小家伙一落地就想跑,奈何腿被捆着,只能徒劳地挣扎,发出细弱的“咩咩”声,惹人怜爱。
晓柱早忘了他的木头叫叫儿,蹲在一边,小手指头想碰又不敢碰,眼睛瞪得溜圆:“小…小鹿?”
“是獐子,晓柱。”周晓兰也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獐子光滑温暖的皮毛,对秦铁柱说,“养着?”
“嗯,给晓柱做个伴。”秦铁柱点头。养活了,是肉食储备;养死了,皮毛内脏也有用。他解开小獐子腿上的绳子,小家伙立刻蜷缩到院角,警惕地看着众人。
秦老汉乐了:“成!回头我弄点柳条,给它编个笼子!这小东西,吃草就行!”
晚饭时,桌上多了道新菜——周晓兰用獐子身上剔下的一点边角碎肉,加上新熏好的野猪肉丁和萝卜干,炒了个咸香西溢的“熏肉炒三丁”。獐子肉极嫩,熏肉醇厚,萝卜干爽脆,滋味十足。
“这獐子肉,真细发(细嫩)!”秦老汉夹了一筷子,赞不绝口。
秦母则更关心那只小獐子:“柱子,那小东西晚上搁哪儿?别冻着了,这还没长成呢。”
“就放仓房角落,铺点干草。”秦铁柱扒着饭,“明天让爹编笼子。”
晓柱的心思显然还在他的新“伙伴”上,扒拉两口饭就扭头看仓房方向。周晓兰给他碗里夹了块熏肉:“快吃,吃完了去看小獐子。”
仓房角落里,小獐子蜷缩在秦老汉临时铺的一小堆干草上,面前放着几片嫩菜叶和一小碗清水。它似乎稍稍放松了些,小口地啃着菜叶。晓柱蹲在几步远的地方,小手托着腮,看得入了迷。秦铁柱靠在仓房门框上,看着儿子专注的侧影和那只安静下来的小生命。
灯光昏黄,熏肉的香气、饭菜的热气、孩子的呢喃、小兽轻微的咀嚼声,交织在温暖的仓房里。秦铁柱的目光却越过这暖意融融的景象,落在墙角那三口沉默的腌肉缸和屋外飘着青烟的熏房上。
夜深人静。秦铁柱悄然起身,背上一个沉甸甸的背篓。里面是几块分割好的熏獐子肉、一小袋省下的玉米面,还有那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野燕麦种子。他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推起“飞鸽”,车轮碾过冰冷的土地,朝着东溪沟深处滑去。
月光被云层遮得严严实实,山路漆黑如墨。秦铁柱却走得极稳,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记忆中的着力点上。抵达那处被藤蔓和石块完美伪装的岩洞口,他拨开障碍,点燃松明火把钻了进去。
洞内干燥依旧。他将带来的熏肉和粮食藏进深处那个天然石凹。最后,他拿出那包野燕麦种子。借着火光,他走到洞内一处靠近隐蔽小通风口、地面是松软沙土的地方。抽出开山刀,在沙地上仔细地划出几道浅浅的沟垄。
粗糙的手指捻起几粒冰凉坚硬的种子,一粒粒,珍重地按进松软的沙土里。没有水,只能靠洞内极其微弱的水汽和沙土本身的一点潮意。这近乎徒劳的尝试,却是一种无声的对抗,对抗着记忆里那片吞噬一切的枯黄。
封好洞口,恢复伪装。推着空车下山时,东方的天际依然一片死寂的墨蓝。村庄沉睡在无边的黑暗里,连狗吠声都消失了。山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尖锐的呼啸。
秦铁柱的心沉静如脚下的岩石。他停下脚步,站在村外一处高坡上,回望山下那片模糊的屋舍轮廓。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沙土和种子的粗粝触感。
就在这时,村东头,靠近王老栓家方向,隐约传来几声短促而激烈的狗吠!那吠声透着异样的惊恐和狂躁,只持续了短短几息,便戛然而止!
秦铁柱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他猛地伏低身体,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声音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