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华工的眼神们带着热切与欢喜,尤其是少年们的眼神,滚烫且热烈。
逃亡的日子里,梁伯他们的叙述可能让这些死里逃生的人重新认识了这个第一个提刀反抗的人。
黑番们跟华工混坐在一起,抬起的眼眸怔怔地看着他。
卡西米尔点头冲他笑了笑。
陈九一一扫过去,和他们对视。
哑巴少年却又些情绪激动,他突然拽开路过的某具“尸体”身上的叶子,露出底下青涩的脸。
女人们躲开哑巴的眼神,只是沉默。
梁伯独坐在半截插在地里的桅杆上,看见陈九的身影猛地坐了起来。·咸?鱼.看~书¢枉¢ ′更`芯′嶵¢哙?
“阿九。”
陈九点点头,侧转身子露出后面的菲德尔。
“我们先聊一下,你先等一等。”
菲德尔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并不在意,他只是快速地瞄了一眼梁伯,紧接着又继续看向地上的逃亡队伍,转头走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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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太多话要说,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
两人坐在地上,劫后余生的情绪涌动,一时张不开口。
“那个西班牙人呢?”
“让我宰了。”
“那狗娘养的给我们指了条路。“
“走到了才才发现是个本地人的渔村,要我们和渔民夺船。”
阿昌凑到一边坐下,“老梁瞧见渔婆子怀里吃奶的崽,我们就退走了。那船都挤在一起,有人住在船上,不好下手。”
“白猪们不把人当人,我却还没变成畜生。”
“都是海上讨生活的,要抢人家的船势必要刀枪见血。”
梁伯说完突然剧烈咳嗽,显然甘蔗园的日子和这两天的厮杀逃亡让他年迈的身子有些撑不住。
“我想了想,索性就在这里等你吧。”
“要是你不来,我们就扎几个筏子往海上去了。现如今也不指望白猪指的那个岛,死在海上,也好过被人欺辱死在他乡。”
“海浪会把我们带回家。”
陈九看着他和阿昌落寞的眼神,那是一种看破生死的冷淡。
“你带的那个外番我看也不必相信,咱们就地解决了他,往海上去吧阿九。”
这是阿昌在说话。
“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地。”
他摇摇头,冲这个和两人说道
“我找你们正是为了商量,还有一件事需要咱们搏命。”
梁伯诧异的抬头看向他。
“菲德尔,他的母亲是广府人。”
陈九花了点时间给两人解释菲德尔的来历和这笔赌上性命的交易。
梁伯愣了一会,揉了下瘸腿,才有些落寞地开口。
“天京城破那夜,老子拖着这条烂腿爬过护城河,“可等老子漂到古巴这鬼地方.....”
他顿了顿,突然说起之前的岁月。
“我用这双手敲碎过无数清妖的脑袋,也送走过六个大官!”梁伯愈加剧烈咳嗽,“可每回打完仗,活着的弟兄越来越少……到后来连娘们肚里的崽都要上阵!”
“本想打出个太平盛世,却死伤无数,家乡出来的兄弟伙死的就剩我和阿昌两个。”
“逃不过衙门的通缉,老子本想着,这辈子就在甘蔗渣里烂成灰……”
他皱纹纵横的脸看向海面,喃喃道“连甘蔗都要吃人,还能怎么样呢?”
“我打了一辈子仗,到头来快死了还在给白鬼当猪狗。”
“阿九,我这条命可以交给你,可是娃娃们不能再给清妖当狗,不能再给洋人当狗,你可能做到?”
“我不论洋人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你答应我,老子用最后这口气给你们压火药!”
陈九看着有些强忍激动的老兵,回身看了看对前路无限迷茫的华工们,有些沉甸甸的东西压在肩头,让他心里堵闷难受。
海风卷过,阿昌低声说道:“不管如何,总强过在古巴给西班牙鬼挖坟!”
梁伯缓了缓胸膛里的愤懑,“天京陷落,我们满地逃窜,逃了半辈子......唉,三藩市我知道,那里有我们太平军的老人,如果那混血杂种说的是真的,还有些老弟兄可以联系。人人发一把火枪,还能再动一动。”
“三藩的华工,死者十之三西……”
“阿九,你要想清楚,那里一样不好过,一样要拿命去拼。”
陈九盯着梁伯的眼睛,看着老人眼里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