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王瑾展开宗谱,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名字,最终停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东海王曹霖之子,曹髦。”
三人同时抬头,眼里都带着诧异。曹髦今年才十三,一首在邺城读书,性子烈得像头小兽,去年太傅教他“为政当柔”,他竟在太学当着百人的面反驳“汉哀帝柔仁失国,秦二世暴戾亡身,刚柔当有度”,在宗亲里不算出众,甚至有些“狂傲”的名声。
“陛下,曹髦年幼……”司马师忍不住开口。
“年幼不是错。”曹芳打断他,指尖重重戳在曹髦的名字上,“朕十三岁登基时,不也被人说‘乳臭未干’?他烈,总比懦弱好;他敢说真话,总比揣着明白装糊涂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最重要的是,他母族是寒门,没什么根基,不会像当年的外戚那样专权。”
司马昭忽然明白了。陛下要的不是完美的继承人,是能在各方势力间站稳脚跟的人。曹髦母族寒微,既不会被外戚裹挟,也不会让士族觉得“外戚压主”,确实是妥当的人选。
“陛下圣明。”三人齐声应道,这次没了半分犹豫。
曹芳却又咳起来,咳得蜷起身子。?零~点^墈*书, _追!嶵^辛¨蟑_洁?王瑾慌忙上前抚背,他却推开内侍,对三人道:“光选好人还不够。朕的日子……怕是真的不多了。”
司马师心头一紧:“陛下……”
“听朕说。”曹芳抓住榻边的锦被,指节泛白,“当年刘盈在位七年,身子羸弱,便召代王刘恒入长安,先封王,再禅位,才有了文景之治。朕想仿这个例——先把曹髦召到洛阳,封个王爵,让他跟着你们学政务,等他懂了分寸,朕再禅位给他。”
李穆叩首:“陛下深谋远虑。这般循序渐进,既能让天下人认新君,也能让曹髦熟悉朝政。”
“不是深谋远虑,是怕出乱子。”曹芳苦笑,“秦始皇死在沙丘,李斯魏文改了遗诏,天下立刻就乱了。朕不能让大魏走秦朝的老路。”他望着三人,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你们三人,要替朕办这件事。”
他看向司马师:“你掌着禁军,曹髦入洛阳时,需亲自护着,不能出半点差错。当年刘恒入长安,李家先祖和绛侯周勃率兵迎驾,才稳住了人心,你要学你李家先祖和周勃。”
司马师沉声应:“臣遵旨。”
“司马昭。”曹芳转向次子,“你管着吏部,多给曹髦安排些差事,让他去各县看看赋税,去军营练练骑射,让满朝文武都知道,这孩子是能做事的。”
司马昭躬身:“臣记下了。”
最后看向李穆时,曹芳的眼神软了些:“你父亲当年教朕‘民心是根’。你带曹髦去趟陇西,让他看看你叔父们怎么让胡汉百姓一起种地,怎么修水渠,怎么让那些曾经的敌人,变成现在的子民。他得知道,江山不是靠刀枪守的,是靠人心。”
李穆叩首,声音有些发颤:“臣……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守业比创业难,难在‘不丢初心’”,此刻才懂这话的重量。
曹芳喘匀了气,让王瑾取来一枚玉印,那是当年曹叡赐给他的“监国印”。“你们拿着这个,去邺城接曹髦。告诉他,不是来做太子,是来陪朕读书的。”
“为何不说实情?”司马昭不解。
“说早了,怕有人害他。”曹芳望着窗外的残雪,“当年刘恒入长安,也是先以‘藩王’身份住了半年,才登基的。朕要慢慢来,让他先在洛阳站稳脚跟。”
三人捧着玉印退殿时,天己擦黑。司马师回头望了眼太极殿,檐角的鸱吻在暮色里沉默矗立,像在守护着什么。他忽然对李穆道:“少将军,你觉不觉得,陛下比我们想的要清醒得多?”
李穆望着手里的玉印,印纽上的螭龙在残阳下闪着光:“武烈侯说过,真正的帝王术,不是算计人,是成全人。陛下这是在成全曹髦,也是在成全我们。”
司马昭没说话,只是把锦盒抱得更紧了。他想起父亲说的“曹家待我司马家不薄”,忽然明白,有些托付,比兵权更重。
三日后,邺城的雪刚停。曹髦正在书房批注《后汉书》,案上的炭火盆烧得正旺,映得他眉清目秀的脸上带着点少年气。听见院外的脚步声,他放下笔,见司马师三人立在雪地里,身后跟着十余名禁军,心里便有了数。
“三位大人寻我何事?”他没起身,手里还捏着那支狼毫。
李穆上前一步:“陛下召你去洛阳,说想与你探讨《后汉书》的批注。”
曹髦望着三人,忽然笑了:“探讨学问,不必劳烦三位大人